袁颂这般滚落下去,好在细沙柔软,虽然皮肤上被细小的沙粒擦出了浅浅的伤痕,但全身没有很剧烈的疼痛。
他踉跄地站起来,朝上看去,这才知道是沙漠里经常发生的塌陷,好在他反应够快,避开了流沙流动的方向,从边缘处滚开,才没有被流沙埋起来。
他往上爬,因为刚才塌陷了一块下来,高度降低了不少,他没有费太大劲就到了一个可以落脚的平地,向下看去,竟发现了沙漠并没有完全塌陷下去,中间空了一个小小的洞出来。
那洞黑得根本看不见底,往下看去,总有种灵魂会被吸进去的奇怪感觉。袁颂挪开自己的身体,免得一个不察,又滚了下去。
但怎么看那个洞都怪蹊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撑着上面的流沙,不让它轻易地坠下来。
袁颂不敢轻易乱动,生怕这底下支撑的东西不够坚固,自己一个不小心,又让这没个定形的流沙发疯地坍塌下来。
这个洞并不算小,如果他缩着身体,也可以把自己塞进去,但这个洞黑黢黢的,他可没那个胆量。
他犹豫了片刻,想想沙漠的冷酷无情,还是放弃了继续探索的想法。
他没有动任何四周的东西,想将自己包裹拾起来,预备接着向前走。却发现自己装着食物的一个小包裹滚到了一处距离不算远的山脚下。
沙漠中食物就是生命之源,袁颂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他仔细思索了一下,那个地方不算什么偏僻的地方,自己这样下去,就不预备上来了。那个洞总给他一种极其不牢固的感觉,他打算避开这条路。
袁颂用衣物将裸露在外的肌肤全部包裹起来,免得再被划伤。他将自己裹得像个卷饼,借着黄沙的延展,顺利地毫发无伤地从山顶滚了下来。
不可避免地,这样的下落方式带起了一阵黄沙,袁颂差一点又被黄沙呛住。
这一次再来到山底,袁颂才觉出这一处的黄沙是有形状的。他拾起包袱,小心走过去,将手掌放在那状如巨兽的黄沙之上,轻轻地,感受到一种温凉的质感,光滑无比,与沙粒的粗糙形成鲜明的对比。
袁颂大约猜测出里面可能是石头堆砌出的东西,可能是天然的,也可能是后期形成的。
不过他在完全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情况之时,绝不会轻易去探索未知的地域,但此处地形奇异,以他多年对事的敏锐性,这其中的蹊跷确实有值得思索的地方。
袁颂收拾好包裹,心里犹有遗憾与不舍,所以虽然脚步已经向前走了,但心却仍停留在此处,以至于他的脚步缓慢,脑中仍在思索着刚才所看见的景象。
他一直思考,却没看见前面有一个身影向他走来。直到那人都快要挨到他的面前,他才感觉到。
除了他有分心的原因之外,也与此人的身法有关,他步法轻盈,几乎连风没有带起分毫。
他的手腕被握住,好在抬起头是他熟悉的一张脸。
欧阳钦书站在他面前,面色有些冷。袁颂不必问,也知道钦书是怎么找过来的,刚才的沙崩那么大声响,他不可能听不见,顺着声音找过来,也是不难的。
但他没看懂钦书这样的神色。虽然他深知眼前这个人不会那么良善,但至少在他面前,他一直都是温柔关切的眼神,从没有展现过这样的冷峻。
“你这次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钦书的声音并不如何狠厉,甚至可以称之为平和。但袁颂还是听出了他话里的不满。
“我没有啊,刚才是个意外。”袁颂斟字酌句地解释。“我不是说这个,你若不是别有目的,为何收到我的信号却不回复呢?”
这话袁颂没办法接,他没有想到钦书来得这么快,自然他刚才必然在附近,也笃定自己看见了他的信号,而自己却没有回复。
袁颂想要找个理由,来掩盖自己最初的目的。可想到自己同沁心已然需要谈婚论嫁,如若隐瞒钦书,以后成了婚,再摊开来说,也只是相互折磨。
纵然袁颂有许多理由来搪塞,但最终他还是决定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我这次来当然是有任务在身的。”
“抱歉,我之所以隐瞒,除了是怕沁心担心,也怕她会告知于你,阻拦我。”
钦书蹙着眉头,听着袁颂一字一句的真诚的表达,待听到此,他斟酌着开了口:“是因为我的事,他们威胁你的吗?”钦书从那郎中听来的就是这样的消息。
袁颂轻轻摇摇头,“是,但也不全是。宇文他们一直想探索流沙山,只是如今军营人才凋零,他们实在难以分出人手去调查,而且这种事情十分危险,一个不慎可能就没命在了,更何况如果打探出消息,自己却起了歪心,对于宇文他们也是一种灾难。”
“所以这件事情的人选极其严格,宇文家抱着宁可不去调查,也要保证安全的想法,这次让我去,除了是为了和你的自由作交易,其实也必然要考虑所有的综合条件。”
“他们觉得我是唯一合适的人选。当然我自己也心甘情愿。”
“为什么呢?”“因为袁家的生意很多方面都和宇文家有关,如果真的割断了联系,袁家之后也很难估计。”
袁颂讲得真诚,欧阳钦书也知道他说的确实是实话。袁家之所以能从天下商贾中脱颖而出,又可以称为天下第一富户,除了自身的实力,和宇文家愿意将一些事务采买交给他也是不无关系的。
“所以就算为了沁心,为了自己,我都会来的。”
“那他们想做什么?想得到流沙山的地形图?还是想在这里设局,引异域人上钩?”
“不,他们想在这里建一个驻扎地。”
钦书哼了一声,“他们志向倒是挺大。”不过钦书也不得不承认,宇文家的想法是没有错误的。不论如何横穿流沙山都需要准备大量的行李和食物。但如果可以有个驻扎地,补充食物和水,才有可能让大部队到达异域却不用背负太多,否则光是长途跋涉,就耗去了大量的力气,还如何能够再与别人对敌。
不过,在一片荒芜之上,寻一个可以住人的地方岂是一件易事。
袁颂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道:“钦书,你愿意指路吗?”
钦书沉默,之前他必然不会帮这个忙,但袁颂也算自己家人了,更何况帮助自己妻子和妹妹不少事情,若说知恩图报的话,他如果只是间接地将一些信息传达出去,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大事。
钦书走到那个因意外暴露在外面的黑洞旁边,“有些事情或许就是天意吧。”
他转过身去,询问袁颂,“你觉得这里会是什么地方?”
袁颂眼神在那个黑洞上停留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我想这可能就是一个可以开发的契机。”
钦书轻轻点头。所有人一眼都能看出这是个很大的洞穴,少说也有两层楼那般高。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上,有这样一座雄伟的突兀的存在,其实第一个想法应该是好奇这一处奇迹的来历,可袁颂的第一想法却是原来在没有任何生机的黄沙之中,建造一个驻扎地,并不是毫无可能。
“此处是一个古国的遗址。只是随着时间变化,逐渐被掩盖了。”钦书一路向前走,一路用力地踏着脚下的路面,似乎感受着那漫漫黄沙之下的坚硬石块,也在感受时光流逝的印迹。
“流沙山的形成其实也和那个古国有脱不开的联系。”
沙漠古国这样的故事并不让人陌生,其实袁颂也好奇过流沙山的来历,但也深知这在沙漠之中属于常事。一阵大风刮过,可能就会堆积出一座山峦,割裂出一道山谷。
“这个古国以阵法出名,在沙漠之中研究阵法,本就是艰难的一件事情。不过也是情势所逼,当时擅长阵法的一个家族,被人陷害成巫蛊之术,遭到流放。最终无可奈何隐居于黄沙,在此处建造了一个小村落,一代一代繁衍壮大,竟也在史书上留下了记录。”
“我的祖辈据说是当年找到了那个家族留下的手稿,才成功穿越了流沙山。毕竟是人家的地盘,有些记载作为依据,确实会比当个无头苍蝇要好一些。”
袁颂认真地聆听着钦书的叙述,“不过,”话语突然急转直下,“这并不意味着你能开拓出一块可以住人的地方,这都是之前的传说了,是否真实,更何况沙漠地形千变万化,今日是亭台楼阁,明日可能就是黄沙一片。”钦书是不愿意袁颂做这样的冒险的,即使有机会建立这样的一个驻地,他也不希望袁颂再和这样复杂的军事扯上什么联系。
“有时候只是身不由己。”袁颂不再多说,钦书给他的信息已经足够多了,只要有存在的可能,他就绝不会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