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交谈甚欢,发现离别之际,竟有不少的话要说。不过白卓和宇文畅交换一个眼神,就明白彼此之间需要说的话语。他们都有自己需要委托他人照顾的人,这样的等价交易反倒是比任何话语都要牢固的。
荣德恋恋不舍地同送自己来的人,还有白姣告别。走到宇文畅身边时,宇文畅突然贴近,伸出手臂,在她的腰上环了一下。荣德有些不好意思地去看四周,却也没有推开。
宇文畅这一下很轻,而且似乎也有些害羞,只是一下子就放开了。一支羽毛在荣德心里划出了一片小小的涟漪,不过这根羽毛一离开,这样的水波就消失不见了。
其实这样也瞒不了几个人眼睛,几个人默契地转过去不看,只是白卓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些不悦,但他默默走到马匹旁边,划过马上的鬓毛,不知道自己这般的情绪从何而来。
荣德上了马,回头望了一眼宇文畅几人,也是望一眼她即将远离的中原,她的心里不知是何滋味,也只是顺着心思叹了口气,转身向那边界走去。
白卓骑马在她旁边,身后还有几个奇怪装饰的异域人跟着。荣德总觉得有些透不过气,设想好可能预见的事情也只是一种虚无缥缈的,但真正遇到了还会让人有一些闷闷不乐的感觉。
白卓察觉到荣德身边环绕的低气压,知她难免会因为环境的变化,觉得有些失落感。他轻轻走到荣德的身边,小声道:“等会咱们先去见一个人,到时候他会送咱们出去。”
荣德只是点头,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不会提出异议,让别人觉得麻烦。
流沙山的路都是大片的黄色,连绵的沙漠不仔细去看,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同。偶有几株绿色的植物,也只是怀疑是否误入歧途,重复走过同一片地区。
荣德只跟着白卓身后走,他带着荣德来到了一处堪称奇迹的建筑处。
那是一间石头搭建出的屋子,不算很大,但也有两层之高。更令人称奇的是,这座房子凌空而建,就像一块灰色的宝石镶嵌在连绵沙黄色丝带上。
这是任何人看见都会觉得惊奇,也会觉得疑惑的奇观。荣德也不例外,她转身问白卓:“这房子是怎么建上去的?”
白卓简单地说明了大致的情况。“流沙山下方就掩盖着一块巨大的石头,这个屋子只是连着里面那颗石头雕刻而成的。”
荣德不得不感叹这样的奇思妙想,沙漠风沙巨大,也唯有这样的方式才可以造出一间相对坚固的房子。虽然也免不了可能被黄沙覆灭的风险,但却比在沙漠上建造一间房子要安全许多。
二人下了马,将马交给跟来的士兵。白卓走到荣德身边,伸出手来,声音有些低。“我抱你过去吧。”
白卓低低哑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耳廓四处有一种蚂蚁爬过的奇怪感觉。荣德下意识往外跳了一步,觉得自己有些神经过敏,有些尴尬地道歉。
白卓倒是无所谓地摇摇头笑笑,“那块石头虽然挺大的,但落脚不稳也容易出事。我带你过去安全一些。”
荣德也觉得自己何必那么扭扭捏捏,她不觉得白卓有什么别的心思,在她看来,白卓和她很相似,如果不确定另一个人的心意,绝对不会轻易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分毫。
她轻轻点点头,白卓走到她旁边,揽住她的腰。
荣德将身体绷得很紧,她还是不习惯自己同男子的接触。她耳边复又想起刚才那般低沉的声音。“你可以把胳膊搭在肩上,这样我可以抱得稳一些。”
荣德还是觉得太夸张了。“没有我不怕,你别太担心,我虽然轻功不好,但不会那么轻易甩出去。”
白卓轻轻嗯了一声,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想法,他总觉得自己今天所有的行为都十分陌生。他不再纠结,腿上轻轻用力,荣德便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下栽去。
荣德没有被别人这样带过,自己轻功虽然还不错,但别人带着自己感受确实完全不同。
白卓的轻功比她轻盈许多,耳旁刮过的风就像拂过的羽毛,远比她自己带来的风声要轻柔许多。
白卓没有说谎,那块石头打磨得过于光滑,如果落到边缘一些的地方,可能真的不容易站稳。纵然不会落下去,但也会狠狠摔一跤。
白卓见她脚步站稳,才松开环着她腰的手臂。
荣德抬头望去,那个石屋被掩盖在黄沙之下,有一条很小的痕迹分布在石块之上,不仔细去看,实在瞧不出这是一个石门。
白卓上前,就像平常敲门一般,有手背敲了敲那看起来就十分沉重的石门。
荣德只听见几声沉闷的回声之后,那门缓缓地打开,似乎有吱呀的声响,但只余下沉闷的撞击声。
这门不高,高度大概只够一个正常的人直行通过。再高一些,可能就有些勉强了。白卓走进去,都要略略低些头,免得撞到低洼的地方。
他走几步就停下来去看荣德,这个洞似乎很深,虽然外面有光落在石壁上,但很快就被洞里浓稠的黑暗吞噬,没有一丝遗落。
荣德虽然不害怕黑暗,但对于这样的环境下意识有些抵触。所以走得很慢,几乎是紧紧跟在白卓的身后,没有一点点探求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自己走得慢,步伐又小,所以她觉得这个洞的入口道路格外漫长。不知在这般浓密的黑暗之中走了多久,才看到一个空旷的石室,嗅到了一些全新的空气。
那空旷的石室内只有一盏烛火,挣扎着发出微弱的光芒。但好在石室不大,这样的光亮也足够了。
一人身着浅白色衣衫,光晕流转于其上,颇有几分绝尘的味道。但料子已经很旧,原先的光泽分布得不均,竟让人只能够见得一个极浅的轮廓。
荣德有些失神,他们的声响自然惊动了正手执书卷,不知是在沉思,还是正在看书的人。他的声音在石洞中,被重叠得无比清晰且深厚,透着一种陌生却又来自于血脉的熟悉。“荣德你来了?”
那轮廓动了起来,从坐着的石榻上走了下来,在离荣德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荣德瞧不清他面部的神情,却好像听见了他声音中的哽咽。
荣德接不上话来,只是“嗯”了一声。他呼唤自己的名字熟悉又自然,自己的拘束反倒显得有些好笑了。
“你们如果打算去异域,可能要注意许多的事情。”他的话语太过客气,透着一些温柔。
白卓捧了两个沉重的石凳到空地上。荣德坐下,她当然已经知道面前这人的身份,但那个亲切的称呼却无法轻易呼唤出口。
钦书对荣德的态度并不意外,他见二人坐下,也坐回了石榻上。“异域那边的局势,我想白卓也和荣德说了许多。但其实有白卓在,我也不太担心。”
“而且我在这里,也能够照应你们一些。”话语里全是对于荣德的考虑和安慰,完全顺着她的心意,没有一点点试图阻拦她的意思。
荣德心里很是动容,她知道自己执意来异域,其实算不上理智之举,但身旁的人却都想着法子,帮助她达成自己的心愿。
虽然她难以真正将一个尚算陌生的人当作自己最亲近的人,但心底里的感谢却不想压制,她轻轻站起来,声音不大却很真诚道:“多谢。”
钦书怔了许久,他见到女儿时众多复杂的心绪再次裹住了他的整颗心。他眼眶泛起了点点的湿意,久已干涩的心田终于绽出了片刻的绚烂。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有些慌张地掩饰,“你们这一路来一定饿了吧,我来拿些东西。”
“路上吃过了。”白卓的声音清晰地缀在钦书的话语后面。“伯父,我们今晚还要赶路,这就不耽搁了。”
钦书心里自然失望,但知道自己这里也实在拿不出什么东西来招呼。“你们路上小心。”最平常的叮嘱含着最复杂的情绪。
二人顺着一条同来时一般墨黑色的甬道出去,荣德也难以辨别是不是来时的那条道路,只知道出去后黑色的夜幕已然慢慢降临,笼罩住了那头潜伏在沙漠之中的巨兽。
荣德这次没有让白卓帮忙,就从那突出的平台跳上了山崖,这自然比下来的道路要简单一些。
待重新骑回马匹,一行人向异域的方向出发。荣德还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在黑夜之中已无法看清的山洞。它就像融在了黄沙之中,不像一个人为的建筑,更像一个天然的牢笼,困住了一个人。
荣德现下还不能完全理解钦书一人住在此处的原因,但又隐隐有一个猜测。他这么多年没来见她,是一种注定的遗憾了,希望他的选择不会是另一种遗憾了。
白卓离她很近,在她耳边很轻地说着话。“等会到异域,我们先休息片刻,再去见异域王。”
“还有几个问题,我必须要和你说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