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的寂静也没有阻住袁颂的话语,他继续往下道:“如果他想借此机会逃脱,我就进入流沙山,拿到阴剑。”
谁都知道流沙山是什么样的地方,一进去可能就是一条命。袁颂为了能让宇文家答应,几乎可谓是定下了生死契。
场面是死一般的寂静,宇文澄反应过来,开口道:“袁颂,为什么你一定要将这件事揽在自己身上?”
袁颂苦笑了一下,他其实心底明白,但他这样的一厢情愿实在难以宣之于口。“宇文家肯放人,已是给了我天大的面子,这些担心也是情理之中。我只是希望澄兄不要太过于担心这件事,我既然承担了,便是要承担到底,不管是什么样的后果。”
袁颂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纵然宇文泽还有不满,也实在说不出口。更何况他们确实急需阴剑剑谱。
欧阳钦书和异域勾结,所有的一切几乎直指宇文家,也就是说他们早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可现下信息的不对等,很容易让他们陷入万劫不复之中。敌人有退路,有进路,他们却只能死守这一片疆域,无处可退,也无处可逃。
更何况宇文澄受了重伤,几乎不可能在执剑抗敌,他们损失了一员大将,彼此之间的实力更加悬殊。
所有的重担都压在自己一个人身上。
宇文泽坐在自己的营帐里,眉头深锁,脸上是抚不平的褶皱,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
他的妻子李雅青身着淡雅的白色衣裙,坐在桌子旁小小地打着扇子,一副淡然的模样,仿佛不论事态如何发展,她都是这般处事不惊的样子。
宇文泽将近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和妻子说了。他知道他的妻子素来是有主意的,说出来不仅解了自己心里的一点焦急,也有个人帮忙出出主意。
妻子听完,沉吟了一会儿,似乎在理清这其中的关系。过了片刻,她才缓缓道:“这你大可放心,欧阳钦书一定会回来。而且他一定会帮你。”
宇文泽十分奇怪,忙问妻子是如何得出这般的结论。“我听袁颂提起过,他的妻子之所以中毒,就是因为异域人。我看中的是异域那边特有的毒药,估计说得也不是假话。你想他怎么可能还和那些人为伍,只怕心里已经在谋划复仇的事情了。”
宇文泽听妻子这般一分析,仿佛茅塞顿开。妻子还在继续往下说:“我看他之所以这次答应给你剑谱,也是有这样的考量。毕竟他武功再高,想要和那么多人对抗,实在勉强。但他如果帮你赢得战争,他的目的也同样达到了。”
宇文泽听到这里,虽然大致能理清逻辑,但大脑还是有些发晕。“那他这个人可真是古怪至极,一会宁可叛国冒着死也要帮那些人,一会却又要灭了他们。”
“这世上怎么可能会有永恒的朋友和敌人。他和他们联手,是因为他的父亲被害可能和你们家脱不了干系,而他要报复那些人,也不过是因为他们毒害了他的妻子和孩子,如今弄不好便是一尸两命,你瞧他如何可能不报这个仇。”
“你怎知道他父亲的事情?”
“我不是特别清楚前因后果,只是听姚白萱说起过,真实的情况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宇文泽摇摇头,面上的担忧退去,换了一副笑脸,轻轻将妻子搂进怀里。“咱们先不管他了,总归这件事有袁颂在处理,我心里也没什么可担心的。正巧他走了,我们一家也出去晃晃,散散心,我还没带畅儿去过马场,这段时间许多事情耽搁了。”
雅青笑着点点头,宇文泽看着怀中笑得甜美的妻子,心里也是满溢的深情。“幸好有你。不然现下我还焦头烂额,瞎操心。”
雅青摇摇头,笑道:“其实我说的都是很浅显的道理。你不过是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才瞧不出来。我只是在这件事情更客观罢了。”
“是夫人聪明,我到底是个粗人,在这些人情世故上一窍不通。”
“人哪能事事都擅长的。自己的事情做好便够了。对了,这次去马场,不若把白萱叫上吧,我一路上也烦闷,寻个人说说话。”
“我原先就打算带上大哥的,那马场本就是大哥一手办起来的。现下他受了伤,对什么事都打不起兴趣,说不准他去看看那些从小养到大的马匹,心情也好些。”
与此同时的牢狱之中,袁颂去接欧阳钦书出来,打算稍作处理之后,二人便动身回家,一刻也不多耽搁。
欧阳钦书从牢里出来,换了衣服之后,又梳洗了一下,整个人瞧着精神了许多,比在牢里那般全身伤痕的模样也周全了许多。
欧阳钦书到底是翩翩少年郎,这般简单的梳洗,就像美玉被稍稍打磨,就能发出溢世的光采。袁颂更是奇怪,他到底为什么非得与那些人联盟,把自己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鬼样子。
若说因为利益,怎么这么快对面人就倒戈,害了他的妻子和妹妹呢?
袁颂对这样的一个人除了愤恨,也还有深深的惋惜。
欧阳钦书身上有伤,不能骑马,袁颂借了一辆马车,让他坐在车上,而自己骑马跟在旁边。
夜晚停下来歇脚的时候,袁颂坐到欧阳钦书的身边,却不料欧阳钦书突然开口道:“你那半枚蝴蝶钗是从哪儿来的?”
其实袁颂也想知道这个问题,但蝴蝶钗是罗坤一个孩子拿来的,怎么问罗坤也说不清楚,袁颂也猜到来人大概不想露出身份,所以才托一个孩子拿给自己。
“是一位朋友递给我的。”他说得模棱两可,不过欧阳钦书以为他只是害羞,害怕自己的事情影响两人,也就没有多纠结这件事情。
“这你大可放心,我绝不会让我的事情影响别人的感情。更何况我只和宇文家有仇,你人也不错,若是真的有心,还是该主动些的。”
袁颂听他说话云里雾里,不甚清楚,但明白他是好心,也就点了点头。
欧阳钦书瞧他有些迷茫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道:“你应该多为自己谋划谋划,你家财不少,又何必非得搅进宇文家和异域那边人的战争之中呢?娶妻生子,过普通人的日子不是很好?在这条路上走,不知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
这些话袁颂还是听得明白的,“每个人有每个人的选择,国家的命数尽了,咱们这些普通人难道能逃的了?如果宇文家护不住边域,内里难道还能平平安安地过日子?我既有这个能力,又为何不选择做一些能够做的事情?”
“你说得很对,不过有些人一开始就没有这个选择。”欧阳钦书打开水壶,豪气地喝了一大口,似乎是打算将自己的苦涩全部吞下去。
袁颂拍拍他的肩,欧阳钦书将嘴里的水咽下去,“我倒是很希望交你这个朋友,但看来站在你的立场我们永远是成不了朋友的。”
“若是休息好了,就早些赶路吧。早些回去说不准还来得及劝回上官姑娘。”
“也罢,”欧阳钦书站起身来,将水壶挂到马鞍旁边,预备上马。
“哎,你怎么……”“你去坐马车吧。”欧阳钦书挥挥手,“我早上休息也休息够了,你去马车里睡一会儿,太累了骑马别出了什么事就不好了。”
袁颂还想再劝,欧阳钦书已经一下子跨上马了,见他动作熟练,但还是有些制碍,可见伤还是严重。
见袁颂还没走,欧阳钦书也是抿嘴一笑,带着些许顽皮。他的笑容其实和沁心很像,尤其在耍赖的时候。
“我总得替我妹妹照顾好你呀。”
他一挥马鞭,带上了些许尘土,很快便只剩下一个黑黑的身影。
袁颂怔在原地,脸上慢慢爬起红晕。
他知道这其实也是一种肯定,他的心告诉其实他是期待的。
只是沁心呢?她也会是同样的想法吗?
未来带着他以为的美好希望再向他招手,他现下还不明白他要付出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