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在帐中躺了几天,日日烧得猛烈的火炉驱散掉了体内的寒气,总算是在第一场大雪来临之前,彻底将病根除了。
不过虽然宇文畅说她身体好,恢复很快。不过这次确确实实不仅是一次小小的发烧,荣德从来没有在床上躺过这般久,深切感受过那般无力的感觉。所以在病刚好的时候,她就拎着剑准备去练武场练练基本功。她清楚自己这些日子荒废了多少的练习,尤其剑法这类,一天不练就会生疏,更何况她已经来到了漩涡中央,上次的那场劫持历历在目,也让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只有自己越强大,才能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虽然上次自己因为长得无害被放松了警惕,但敌人到底有多强大她还是分外清醒的。
一切生活似乎也在慢慢步入正轨,她每天会到固定的地方去练剑术。练武场很大,平常士兵们的训练都是有固定的地方和时间,她想避开倒也很容易。
但是每天早上,她都能遇上宇文畅,有时是他一人,有时罗绅会跟在他身边。
其实对于清晨能够遇见他,荣德心里就像被早早埋下了颗种子,见到他是欣喜的,但也不免会能明显感受到二人之间慢慢形成的疏离气氛。她也不明白这样的感觉由何而来,但就是格外的敏感。不过即使有这样并不自在的感觉,可她还是会每日到同样的地方,没有想过避开。
有时如果天气还没冷得那般厉害,她也会费劲早起些,只盼可以早一点去那里,但不管多早,宇文畅总会比她更早站在那里,也不知是一种等待还是只是习惯罢了。
不过今天,她踏着没化完的雪,天色还是黑得不分昼夜,没有星星,她只是沿着心里最熟悉的那条路向前走,因为她知道路的尽头,一定会有那最熟悉的身影。
她怀揣着复杂的情绪走着,前面却传来熟悉到心里的声音。她脚步一顿,随后动作超过了各种想法,她没有再向前,而是寻了一片阴影隐匿身形。
两个男子的声音她都无比熟悉。“你总算是回来了。”似乎也觉得这没有光的寒夜不会有人来,二人说话倒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落入荣德的耳朵里倒是格外清晰。
另一人开口,声音还是荣德一贯熟悉的清冽,只不过词句之间有着再好懂不过的沉重。“你每日都在这里守夜,身体可还好?”
是袁毅,荣德心下惊了惊,他回来了,不过他短短一句话,倒是很好解决了荣德这段时间的疑惑。为何不管她多早来,宇文畅都会在这里。
对面的人轻咳一声,话中满不在乎,“能有什么事?年年都是如此,早上我自然会去补觉的,不过是换了一种生活方式罢了。倒是你,你这趟回来,我瞧你面色不太好,可是那边又生了什么变故?”
“你知道我这次是以做生意的名义打探消息,那些商贾嘴里也不过是些什么东西好赚钱,原本我也不依仗这次出行能够获得多少有用的消息,毕竟我主要目的是把囤积的货物出掉多赚些钱。但这次,我听闻异域在大量收购乌头草,出价很高。”
后面的话不说,异域什么心思已经昭然若揭了。荣德想,乌头草是剧毒,市面上几乎没有流通,是有价无市的东西。出高价收购这个行为,本身就很可疑了。
果不其然,二人沉默了片刻,宇文畅便开始分析,“当年乌头草算是带来了很大的损失,不过经此一役后,军中便和朝廷联系,几乎毁掉了市面上所有的乌头草,即使真有遗漏,也成不了什么气候。他们现下这般大肆收购,倒像对某个计划成竹在胸。”
袁毅轻叹口气,接道:“如果我没猜错,多半是在做什么新的毒药。毕竟她来了,上次又给了他们那般致命一击,他们不可能无动于衷的,恐怕也是想着先出手为好。毕竟我们在他们的毒药上,栽了多少个跟头。”
“我倒是不担心他们如果需要大量乌头草才能弄出的毒药,就怕这只是个幌子。”“我倒觉得没有那么复杂,毕竟有个地方,可是有大量的乌头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不排除他们打的是这个算盘。”
“流沙山!”宇文畅皱眉,“那地方真的会有人敢进吗?”“你别忘了那个人......”
声音突然小了些,荣德挪了挪身子靠近,不过还是只能听见呼啸的风声。隐隐觉得那两人似乎是看了她一眼,她只好停在原地,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袁毅声音陡然减小,“你应该早发现她在那里了吧。”“你不也是?”宇文畅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你说这么多话,是说给我听,也是说给她听的。”
袁毅也不否认,“她既然来了,自然是躲不掉的。这件事也是个契机,如果真的是那个人在设局,你带着她也安全些。”
“这件事还不用她出面。”宇文畅声音很坚决,“不过是查一下他们打的算盘,和流沙山有没有关系都不清楚,不至于要动用鸳鸯剑谱。”“可......”袁毅还待说些什么,被宇文畅打断,“你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日奔波你也累了。”袁毅瞧了瞧他的脸色不好,也没再和他争执。他转身,顿了片刻,终究是把话都说了出来。
”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是支持你的。我和她的婚约也只是口头的承诺,后面我也会请家族的人来为退婚这件事做见证,绝不会亏待她的。如果你真的......就顺着心意去做就好了。”
宇文畅被他这话真的惊住了,但袁毅没等他回过神来,就踏着厚厚的雪离开,留下了一串模糊的脚印,好像他从没来过这里。
荣德见他二人突然小声交谈,又看见袁毅离开,知道多半自己到来的事情已经被发现了,也就没有躲藏的意思,从隐匿的黑暗之中走了出来。
宇文畅还愣在那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荣德看见他的耳朵红得厉害,是冻坏了吗?
荣德将自己带着的衣服围在他的脖子上,这是荣德怕自己练完剑后会着凉特意带的衣裳,所以特别大,也特别厚,应该很暖和。荣德把自己水壶也放在宇文畅手上,“应该还是烫的,你小心些喝。”
宇文畅遇到荣德,不知道该说什么,在荣德的这一番关怀下,更是一句话都找不出来。他只是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小声道了谢。他觉得自己的耳朵更烫了些,只好赶紧找补地灌了一大口水,结果又被烫得吱哇乱叫。
一场闹剧结束之后,两人又像往常一般,闲聊几句就分开了。荣德清楚宇文畅肯定不会告诉自己什么,所以今天她也没有练剑,径直地顺着雪地上的脚印向袁毅离开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