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书跟着罗义来了军营。宇文家虽然对他十分厚待,作为一个刚来军营的人,直接让他统领了一队人马,给了他很高的位置。要知道,军营是最讲究资历的地方。虽有异议的声音,但将军的命令摆在那里,倒也没有多少人敢去反驳。
只是欧阳钦书能清楚感受到所有人对他的态度中,都带着隐隐的疏离。不过,他也不希冀能够获得信任,毕竟从一开始他的目的就是背叛
不过他与罗义的友谊倒是真心。毕竟他常年生活在山上,所接触的人一双手都能数过来,所谓的朋友几乎是没有的。想到他们日后注定只能是敌人,他所谓的真情实感也变得十分可笑和不值一提。
姚灵儿没有干涉过钦书的复仇计划,或许是因为她对于语文家的感情实在太过复杂。他们之间有深交是真,但是把他们当作挡箭牌,却也是不可争辩的事实。她完全没有想到欧阳钦书后来的计划会与她最初的设想产生那样大的偏差。
其实钦书最初的计划,也不过只是简单的和宇文家面对面的决斗。所以他来军营的时候,也是多方打听消息,并没有急着复仇。毕竟宇文家是主帅,也不是泛泛之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可以靠近的。但是军中眼线众多,他的询问本领又不足够超群,自然是逃不过宇文家和罗义的关注。
罗家身为宇文家一直以来的副将,对于当年的事情自然是一清二楚。军中的传言他也都听了七七八八,也明白宇文家的担心。虽然宇文家不得不留下欧阳钦书,来换取鸳鸯剑,也就是通向异域的钥匙,但没有人会将一个隐形炸弹埋在自己的身边。
罗义将当日欧阳钦书来之前的和他的那次对话说了出来,既然选择了。就是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无论于欧阳钦书,还是宇文家。宇文泽在摇曳的烛光中沉默许久,星点的光洒在他紧皱的眉头上,留下一片不规则的阴影。
良久,他轻叹口气:“你多替我盯着他罢。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虽无法学来这样的本事,但也绝不能拿着利器当废柴使。总之就请兄弟多费些心了。”
在军营里与身边的士兵也算是朝夕相处了好些时候,钦书的心底的犹豫愈来愈盛。同行的这段日子,他当然明白宇文家是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守护好这片土地。他身为这片土地的子民,自然也怀有一颗想要为这片土地洒下一点热血的决心。
虽然暂时不打算下手,不过鸳鸯剑,他也没有交出去,除了是为自己考虑,留下一条退路,当然也有姚家的愧疚,毕竟他已经很清晰地认识到时间越长,他越无法完成曾经的承诺。
同异域人的战争是持续不断的。几乎一月都会有些冲突,但都没有演化成多么大的灾难。似乎两方这般相互的试探,已成为常态。当然钦书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也同军营里的许多士兵也成了朋友。虽然他能感觉到罗义一干人待他的真情,但时时刻刻的监视却一直提醒着他,宇文家对他从未放下过戒心。
不过后来罗义的妻子怀了孩子,或许也是欧阳钦书长时间的安分,这样时时刻刻的监视到底也放松了下来。
说起罗义的妻子倒与钦书开始想的模样大相径庭。她平日极少在军营里走动,虽然这也是常态,但不知钦书为何总有感觉,觉得她在有意地避着自己。他与罗义也算是交心好友,本身问几句家人的事情也不算过分,但钦书敏锐地察觉到,罗义对妻子隐晦的态度倒也不是完完全全针对自己,军营中也有许多人对此讳莫如深。
不过钦书很快也知道了前因后果,但那也是他一辈子噩梦的开始。
虽然复仇之心日渐平复,但不是连根拔除。饱含痛苦回忆的种子一直深埋在土壤里,只是等待一个发芽的时机。钦书最近也在认真考虑处置鸳鸯剑的事情。诚然他的报国之心虽然热切,但没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人力。鸳鸯剑是他的依仗,他始终也没有放下过防备,或者说只是在这样的局势暂且搁置了私仇。
他心事重重,始终做不出决断。一日出去巡营时,他瞧见了宛若天神一般屹立在边界上的流沙山。山远远望去,是黄沙的累积,实在很难想象到底是多少年的精心雕刻才造出了这般的鬼斧天工。他不自觉被吸引,顺着那耸入沙雾的天柱而去。
身后似有人忧心的呼唤,但他好似没有听见一般,就像被一种奇怪的力量吸引着,直向那深山中走去。
鸳鸯剑与流沙山的关联,钦书是听姚灵儿说起过的,今日也抱着一些探查真相的心思,所以瞧见山中奇诡的路径,却也没有逃开的想法,顺着还算分明的小径就向前走去。
道路纷繁复杂,或者也可以说压根没有道路。毕竟是流沙形成的高山,所谓的路都是人为踩踏出来的。钦书瞧着这凌乱的脚印,毫无章法的痕迹,便知在翻越高山这件事上,有多少人前仆后继,又有多少白骨掩盖在这漫漫黄沙之下。
不得不说,他算是学过一些行阵八卦,对于鸳鸯剑中所写的与这流沙山上的地形相关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但纵使这样,这一路的翻越之行也走得磕磕绊绊,十分不易。
他身上虽带了些干粮和水,但他到底低估了这庞然高山之中的复杂,但开弓没有回头路。心底里恼恨自己的大意,但却不知从何处漫出了一阵轻松的心情。也许军营里一直隐藏自己,锱铢必较的日子已经过得太辛苦,逃避已经成了刻在他心底里的本能。
硬着头皮,按着脑子对于剑谱的记忆往下走去。好在越走越开明,行路也越来越顺畅,加上他素来可以忍耐的性子,竟真让他在三日之内,在体力到达极限之前,翻过了这座对于他人遥不可及的高山。
来到山脚下的小镇,他饥渴难耐。在镇子上喝了一缸水,吃了一桌菜饭,身体一放松,人竟和昏厥过去了一般,直接倒在了饭桌上。
他不知自己是睡过去,还是真正的昏迷。待他醒来时,大约一日的光景已是过去。他睁眼,便瞧出了身处之地的不寻常。
他立时警觉,武器不知去了何处,但他也没多慌张,竟然没在他昏迷时下手,就不是对他有敌意。
远处传来皮靴摩擦地毯的声音,钦书忙合上眼,但手肘却暗暗蓄了力,想看看来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那人走到榻前,声音醇厚,“欧阳公子,既然醒了,不若起来说说话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