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天浩笑了一下,对着韩夫人点了一下头,韩夫人便转身走向偏门那边,拉过了正不知所措的张氏,一起走到花厅的中央,“贵妃娘娘,这位是吕庆顾家医馆的顾夫人,由于吕庆战乱,现在暂避将军府。顾夫人的女儿,就是刚才您说的忘忧姑娘。孩子们也大了,我们正要给孩子们讨论成亲的事情,“
韩承宇一下子有点懵,那个丫头,和自己有婚约?自己的未婚妻就是那个第一次见楚楚可怜、第二次见鬼鬼祟祟,第三次见侃侃而谈的丫头?韩承宇不是没有幻想过以后自己妻子的样子,他觉得父母多半会给他在龙城里选一个女子,不需要多高的门户,就像母亲一样,温柔安静,只管操持家务。可怎么也想不到当天在玉华镇救下来的那个难民,竟是自己的未婚妻?会不会是父母联合起来骗左家?
有人比韩承宇更不能接受这个现实,那就是左怜雪了,她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个她曾预感到的事情,那个顾忘忧算什么东西?论美貌,论家世,论痴心,哪一样比得过她左怜雪。她无力地扶着座椅的扶手,说:“就算你们不喜欢我,也请不要拿一个乡下丫头来搪塞我们,承宇哥哥,你说句话呀!我不相信你愿意娶那样一个女子。”
韩承宇想了一下,好像觉得“那样一个女子”也还好吧,便说:“承宇一向听从父母的安排。”左怜雪听了一下子被击倒,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捂住胸口,心碎神伤。
韩天浩转身看了一眼候在偏门的宋伯,宋伯会意,上前呈上一个盒子。韩天浩接过盒子,小心打开,先是自己看了一下,然后摆在右边的一张几案上,说:“这份婚书,便是当年家父与顾老爷子订下来了。既然怜雪姑娘怀疑我们是捏造的,可以上前一看,对了,顾夫人,你也应该有一份婚书的吧。”
韩夫人一直拉着张氏的手,这回更是紧紧地握了一下,对她点点头,给她一个鼓励的眼神,张氏读懂了那眼神里的意思,不仅是鼓励,还有请求的意味,她回过神来,“婚书在房里,我现在就去拿。”
……
不一会儿,两张婚书摆在了几案上,两份都盖了两位老爷子的私印。首先过去拿起婚书看的,竟然是韩承宇,他看看这份,又看看那份,抚摸着爷爷的印章,感受到了爷爷的叮嘱与承诺。韩老将军过世时,韩承宇已经十六岁了,那时候他正在东南平叛,得知爷爷病重也没办法马上抽身回龙城,爷爷为见孙子一面,也为了不给孙子留下遗憾,硬是撑到了韩承宇功成凯旋,见了孙子一面才闭眼……
韩承宇一向对爷爷十分的敬重,甚至在某种程度超越对父亲爱戴,这回看到爷爷亲自盖上的私章,心情澎湃,胸前似乎有巨浪拍岸,觉得爷爷似乎看得见今日的困局,一早就设好了解围的办法。
韩夫人依然握了张氏的手,笑着对望了一眼,两人仿佛那日看到韩老将军的龙凤玉佩二合为一般感慨万千,张氏此刻知道自己最好什么都不要说,全由韩家人安排。韩天浩满意地看着婚书,又感慨万千:“可惜两位老爷子都看不到啊。”呼了一口气,朝宋伯说:“宋伯,我昨日邀请了户部主事李海过来小酌几杯,你去门口迎着,来了就先带到东院。本来想着找个人来见证我们两家的婚事,没想到今日贵妃娘娘来到,也算是多一个见证人了。”
左怜月明白韩将军的用意,这个看似只会打仗的威猛大将军,心思却细得可怕。今日他找人来见证,哪怕是个小小的主事,这事恐怕也难有回旋的余地了。今日过后,整个龙城的人,便都知道玉树临风、英俊勇猛的将军府少将军将要和一个乡下丫头成亲了。
左怜月让侍女扶住了妹妹,自己走过去拿了婚书看,看完了之后,向左怜雪点了一下头,左怜雪便又滴滴答答地掉起了眼泪,左怜月叹了一口气,“既然少将军已有良配,那便是本宫多事了。”说完这话,也不啰嗦,转身便走了,左怜雪由侍女扶着跟着出了将军府……
韩天浩收拾了两份婚书,把顾家那份还给了张氏,张氏把婚书攥在手里,对将军夫妇说:“将军,夫人,刚才有外人在,我不敢声张,怕坏了你们的事,全由你们做主。可是现在我想说的是,现在我们两家,再也不是当初老爷子们那般境况了,我们来投靠你们,实在是走投无路,并不敢心存幻想。少将军年少功成,气度不凡,绝非池中之物,本该配更加尊贵的女子,将军,夫人,你们还是另行给他寻找合适的女子吧。我们真的不会介意的,这玉佩和婚书之所以一直留着,是想着将来如果退婚……“
韩夫人忙按着她的手,说:“你们来的时候,我怕太惹人注目,所以也没有提,这样两个年轻人相处起来也会自然些。所以就一直等着他父亲回来安排,谁知道还没有与你细说,那左家人就等不及了。”
“顾夫人,当年老爷子叮嘱过我们应该信守约定,所以,你莫再说退婚的事。今日就算没有这个婚约,我也不会答应左家的联姻,这样说来,还真的是多亏了承宇有婚约在身,挡了很多麻烦,呵呵。我们还得谢谢你们呢,谢谢两位老爷子当日竟未卜先知。”韩将军又恢复了豪气爽朗的面目。看着张氏一脸迷茫担忧的神色,便又说:“我对忘忧那孩子也很满意,怎么,难道顾夫人觉得承宇不是可以把女儿托付之人?”
张氏一听,忙摆手说道:“不是的,我们家忘忧是个不成体统的,怕日后惹了笑话,连累了将军府……”
韩天浩哈哈地笑着:“我们将军府就是太冷清了,多些笑话就很好……是不是啊,承宇你说呢?”回头找韩承宇,发现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这孩子,难道还害羞了?”
在院子回廊尽头,那颗白玉兰树下,韩承宇坐在石凳上,右手握拳抵住嘴唇,路过的下人们从没有见过少将军这么纠结的样子,恐怕是给军营里的什么事情难住了。
韩承宇今日突然知道了关于自己婚约的事情,心里便有点堵,脑子里一会是爷爷,一会又是顾忘忧……以前以为自己不会为了这些儿女琐事操心,也不会对哪个女人动心。可今日事情突然这样发展,总是想拨开迷雾再看清楚一点什么东西,却也不知道要看什么,所以,等左怜月一走,便走出来透透气。
顾忘忧这天一直都在竹影居和玉英做药皂,这种用金银花、绿茶、兰花、茉莉等等十多种中药做成的香皂,可以用来洗脸洗手,使用起来方便、清香,还有美白的功效,自己试过之后,觉得还不错,就想做多几个给母亲和韩夫人使用。
刚才看见母亲脸色很不好地回来在柜子里拿了一样东西,还没有来得及细问,母亲又匆忙走了,还叮嘱自己呆在竹影居,不得随便出去。如今见母亲还没有回来,顾忘忧也有点着急,于是放下手中的东西,让玉英收拾好,自己亲自出了院门,去寻母亲去了。
估计着母亲是去了兰园找韩夫人,可是去了也没有找到,又折回来,正往回廊走,瞧见了韩承宇一人坐在玉兰树下,一袭普蓝长袍,威武中透了些孤寂,右手抵额,像是在想什么事情。顾忘忧不敢打搅他,想着悄悄地走过回廊,可是走到一半的时候,那个沉思中的男子,像是听到声音,突然抬头看过来,眼睛直直地看着顾忘忧,顾忘忧先是一愣,都被发现了,不打个招呼像是不好吧,便对他笑了一下……
韩承宇正在想着今天婚约的事情,脑海里时常出现顾忘忧的影子,忽见前面有个俏丽的女子冲自己一笑,仔细一看,还真的是顾忘忧,一时也愣了以为是幻觉。这边顾忘忧见韩承宇有点和往日不一样,只看着她不说话,一时觉得很尴尬,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正好想了个话题:“不知少将军有没有看到我娘?我正要去寻她。”
韩承宇看到“幻觉”开口说话,惊了一下,马上回过神来,站起身来马上别开脸,看也不看顾忘忧,转身走了,竟给人一种狼狈落跑的感觉。
这下顾忘忧真的呆住了,转念想想韩承宇一向难以相处,便没有多想,直接往花厅那边走去,结果就在门廊那里遇到了张氏。“娘,发生什么事情了?你脸色很不好。”
“忘忧,我们回屋再说吧。”张氏拉着顾忘忧往竹影居走。
屋内玉英已经收拾干净,只留下一屋清甜的香味。
“什么?婚书?”顾忘忧只听娘说了一半,便从娘手里拿过婚书看了一下,她是从来没有见过婚书的,“大家竟然还一直当真啊。”
“忘忧,恐怕这次是真的了。韩家也许在朝堂那里受了很大的压力,如果你们不成亲,少将军很难脱身。再说,韩家也一直没有忘记韩老将军的承诺呀。“说完,又拉着忘忧的手坐在椅子上,把上午发生的事情细细地说了一遍。
午后的阳光有点毒辣,竹影居的两排文竹为院子挡去了一些热气,经常在此觅食的那些小麻雀此刻也不见踪影,院子门口的那棵骄傲的玉堂春,掉了一地的花瓣,似在告诉人们春去夏将至。
顾忘忧在院子里照料着那些还没有晒干的木棉花,心里却是想着母亲上午和她说的话,她抬头看了一下这个房子,当初自己只是想着母女俩有个立身之所,现在自己还没有能力自立门户,在这样的情况下,凭着婚约嫁到韩家,实在不是自己所希望的。但是如今韩家不想与左家结亲,这个婚约自然是很好的理由,所以自己也不好推脱。既然是爷爷订下来的,只能是这样了。不过,少将军那个人,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真的很难靠近呢。上午在院子里看到他,那幅鬼样子,估计也是对婚约有十万个抗拒吧。想了一下自己要与他成亲,以后以夫妻相待,顾忘忧不禁打了一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