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林堂自前朝以来,就有个善举,凡每月初一十五,必派两名大夫,到城郊的南华寺义诊,一些实在没钱看病的穷人家,都会算准了日子,前往南华寺看病。
顾忘忧是在杏林堂住上一段日子后,才知道此事的,所以越发地敬重老堂主,每天一心研习医术,遇到什么疑问,逮住那些大夫就问。她现在对学医的态度和以前在顾家医馆的态度是不一样的,以前是兴趣,现在除了兴趣,还有更多地是求知和责任。到了大夫前往南华寺义诊的日子,顾忘忧便央求老堂主让她也跟去,老堂主看着她真诚实意想跟去学习,叮嘱了几句,便也许了。
“要是亦可能有忘忧一半那么上心,我就省心了,哎呀,这孩子……”老堂主之前从不要求孙女勤学医术,觉得女孩子家随性就好,可是现在看到顾忘忧如此上进,不禁又担心自己的亲孙女不学无才了。
在南华寺文殊殿前面的空地上,每到义诊的日子,便早早搭起了棚帐,辰时过半,便有百姓排队候诊,两名杏林堂的轮值大夫坐在棚帐内给病人诊治。有些香客、富商捐赠了药钱,便由南华寺的僧人买了药材,在侧殿给病人当天煎药,但如果需要用到一些特殊的药材,便只能拿着方子到城里药铺里去抓药了。
顾忘忧刚开始的时候也只是帮大夫打一下下手,煎煎药,包包扎什么的。等熟悉了以后,一些常见的小病,大夫便由忘忧来诊治,自己在旁边看着,这时顾忘忧就会十分地兴奋、紧张、谨慎,她知道这是很难得的机会,生怕自己误诊导致别人耽误了病情,所以都是十分地认真。
后来一些来进香的女眷知道有一位女大夫来义诊,便特地来找顾忘忧把脉,那些对男大夫羞于启齿的话,显然在顾忘忧前面就容易开口多了。每每这时,顾忘忧深感女子求医之难,更觉得自己肩上之责任重大。
转眼六月过去了,杏林堂院子边上的那棵梨树越发地葱茏茂密,往院子里投下大大的树荫,挡下了不少暑气。这天,顾忘忧正在给老堂主整理他那一堆案例集解,有下人来报说韩家军的言风副将来了,老堂主看了一眼顾忘忧说:“快让他进来吧。”顾忘忧对于言风的到来倒是出乎意外。
等到那个俊朗的男子掀开帘子进来时,顾忘忧竟发现自己离开将军府不知不觉已经有两月了,忽然之间心中竟有一丝的牵挂,一个未婚女子如此思念夫家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于是一时羞红了脸。
言风进来看到的就是那一副娇羞的模样,凛一凛神,对老堂主拱手行礼,又对顾忘忧行了礼才说:“老堂主,是这样的,大家都知道你们杏林堂逢初一十五必派大夫到华南寺义诊,不过,十天前,在龙城往华南寺的山路上,有人遇到了劫匪,山贼凶残狡猾,伤了人命进了黑石山后,竟不见了踪影,现在还没有归案。所以少将军让我来转告老堂主,明日初一,就先不去华南寺义诊了吧,等犯人归了案,再恢复义诊吧。”
老堂主听了点点头,“这件事情我也听说了,我也在考虑之中。既然少将军这样说了,那就先暂停义诊吧。”
顾忘忧着急地站了起来:“不行啊,我有几个病人,我之前叮嘱了他们初一必来复诊啊,也不知道他们怎么了呢。”
言风听了笑了一下:“顾小姐还是以安全为主吧,我们会让南华寺那边多照应着。”
顾忘忧沮丧着脸,本来还期待言风能带来什么好消息,居然是这么一个坏消息,没等言风离开医馆,便鼓着腮帮回了后院。
这一夜,顾忘忧想着那几个病情有点复杂的病人,郁闷得很,既担心他们得病情,又觉得要失信于人感到无比羞愧,如此翻来覆去,一夜都没有睡好觉。
第二日,大家果然没有安排轮值大夫去南华寺,顾忘忧在医馆坐立不安,总是想起这些事,干脆想出门走走,刚出了侧门,便看见李大夫在马车前,准备出门的样子,顾忘忧好奇地走上去,“李大夫,你这是要去哪儿?”
“哦,忘忧,本来我今日要到华南寺轮值的,你也知道的,现在暂停义诊,今日反倒有了闲,之前有个病人缺了几味药,连富源药行都没有,又听说城郊那个清河村有个药农,专门采集这种高山上的药材,兴许有采到那些药,所以,便去寻寻。”
“清河村?就是我们去华南寺经过的那个村子?”
“是啊。”
“李大夫,那我能和你去吗?”顾忘忧心里闪着一个念头,想着那几个病人有两个都是清河村的,可以跟李大夫一起去到清河村瞧瞧能不能遇上他们。
李大夫说:“小姐还是呆在医馆吧。老堂主说路上不太平呢。”
顾忘忧拉着李大夫的袖子说:“不怕啦,一出城就是了清河村了,到了清河村,你去找药农,我去那两个病人家里看看,那村子很小,一下就能找到了。”顾忘忧闪着可怜巴巴的大眼睛又哀求了李大夫一会,李大夫一时拿她没办法,想着只要不去南华寺,应该也不要紧,只好让她同行。
岂料这一行,竟酿成大祸。
顾忘忧得了逞,开心得心花怒放,让玉英跑回去拿小药箱,便跟着李大夫上了马车。
到了清河村的时候,李大夫找到联系药农的一个中年男人,准备一起跟着去找拿药农,顾忘忧说:“李大夫,要不我们分头行事,午后就约在村口那个茶亭那等吧。”
李大夫想了一下,也说:“好吧,你注意安全,有什么事情,直接去村头挂红灯笼那家找欧阳村长,就说是杏林堂的大夫,他便会照顾一二。”
“好的,李大夫,你也小心。”
顾忘忧提着药箱,按照上次和病人聊天时记下来的一些线索,去找病人的家,那是一个因宫寒两次小产的妇人,大家喊她四姐,成亲也有四五年了,却一直要不了孩子。她曾哭着对顾忘忧说,如果今年她再怀不上小孩,夫家就会以“无所出”的理由,把她休了。如果真的被休,娘家贫穷,兄嫂又刻薄,后面的日子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过下去了,顾忘忧听了不禁深感同情。
那次顾忘忧给四姐开了调理的妇科药,让她的寒症减轻了许多,六月中那次,她见了顾忘忧就磕头,说又怀上了,请顾忘忧无论如何药给她安好胎,顺利生下娃。顾忘忧也很高兴,细细给她诊了脉,开了一些安胎宁神的药,叮嘱她静养安胎,并让她初一再来复诊。
所以,顾忘忧很是担忧四姐的胎,想快点到她家去,免得她去了南华寺错过了彼此。顾忘忧来到一棵大榕树下,想必就是四姐的家,结果事与愿违,开门的老太太告诉顾忘忧,四姐一早就出发去了南华寺,顾忘忧顿感失望,又问了老太太关于四姐的一些情况,听着胎像还算稳,便也松了口气。但总感觉失信于人,心里十分过意不去,再说像四姐这样的,怀孕前期也是要相当注意,自己还有一些叮嘱没有于她细说。顾忘忧想着还是想办法去南华寺和四姐碰碰面的好。
后来又走了一家病人,那是一个腰疼的老头,家人说这两天又复发,晚上疼得觉都睡不了,一早就坐马车去南华寺寻大夫去了。
顾忘忧叹了口气,看到李大夫的马车就在前面,便对那正在打盹的车夫说:“钟伯,送我去一趟南华寺吧。你看村民都去了,不也没有什么事吗?他们说现在歹徒没有归案,都有官兵巡逻的,量谁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我就看几个病人就回来,很快的。”
“不去不去,哪都不去。”钟伯正恼别人打扰。
“晚上回龙城的时候,鸿禧楼应该还没有关门吧,女儿红买上一坛也是可以的。”顾忘忧用眼角看了一下钟伯,等着他上钩。
钟伯吸吸鼻子,转身去解马绳,“你说的啊,就看三个病人,就回来,要不然,让李大夫等,我又得挨骂。”
顾忘忧马上钻进了马车里,两人往南华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