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公子肤色雪白,唇色殷红,方才那一笑,像极了吃人喝血的厉鬼,看得宁愿心头一颤,忙不迭倒退了几步。她这些年杀了许多人都从未露出过怯意,方才竟被那少年一个笑容吓得背脊一凉。
宁愿捂住心口,不自觉的拉开了和玄衣少年的距离——这少年委实妖孽!
白日里天空竟一道惊雷响起,忽闪的电光照的那少年形同鬼魅,方才的风情万种竟是半分也没有了!
寺门外忽地响起一阵跑步声,夹杂着兵器相撞的声音,还有士兵洪亮的吆喝声。
宁愿此刻太阳穴跳的有些快,她伸手摁住太阳穴,心思不宁。昨夜,昨夜……
砰——
一群训练有素的士兵破门而入,迅速将这里四面包围了起来,长枪红缨在雨中显得格外扎眼。
宁愿心道不好,怕是来者不善,正意欲找个说辞现行离开,偏此时那妖孽少年也转过身来朝自己鬼魅一笑,伸出雪白的手……
宁愿心道糟糕,警惕的往后退了一步,身体咚的一下撞在了柱子上,宁愿闷哼一声,扶住自己的臂膀,抬头看向那妖孽少年。
只见那少年接过了小楹双手递上的平安符。
宁愿一愣,心下松了一口气,想来是自己太警惕了。见她这样大的动作,玄衣少年收下平安符也看了过来,尴尬问道:“姑娘这是做什么?”
“没,没事。脚底滑了一下。”宁愿眼神飘忽,将方才的误会一带而过。
玄衣少年眼底略有深意,勾唇笑了笑,美得让人窒息,宁愿心道,这个男人是学变脸的吧?
小楹也随即上前扶住宁愿,问道:“小姐,没事吧?”
虽然声音很小,但在这静若无人的寺庙,还是一下子就落到了士兵的耳朵里。
宁愿方才动静太大,早已惹了士兵注意。
那领头的士兵铠甲加身,在前庭里转了一圈,最后看向了宁愿的方向。
宁愿心里发虚,正小心翼翼的与那领头士兵对视,那士兵双眼一眯,表情发狠,怒道:“把那人拿下!”
前庭里的士兵听到他的号令,随即将长枪一横,猛地冲向了这里。
宁愿意识到情况不对,一边纳罕他们是怎么发现的,一边藏在长袖里的短刃微露锋芒,士兵踏踏的脚步声逼近,她心一狠,猛地转身——
玄衣少年像是早就预料到她要做什么一般,不露痕迹的将宁愿双手按下,轻声道:“士兵在这里,姑娘若是落了什么东西可待会儿再捡,别耽误了他们办案才是。”
待会儿?等死吗?
宁愿暗暗发力,正准备一把推开这个男子,然后从寺庙杀出去,只见那些士兵各个横眉竖立,面露凶色,径直朝宁愿身后扑去!
小楹胆子小,哪里见过这等场面,惊呼一声:“小姐!”
玄衣少年伸手揽过宁愿,将她往怀里一带,免了她被士兵们误伤。
宁愿还未反应过来,就又听见自己身后传来一声暴喝:“平阳侯府的走狗!动作可真够快的!啊——”
一声“啊”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宁愿往身后瞟了瞟,被士兵捉拿的那人几日前就称自己要在永安寺斋戒,不会再与外界联系。本来永安寺每日来斋戒的人很多,宁愿也记不住那么多人,但唯一让宁愿印象深刻的,就是此人是个男客。
京中人士,或升官发财,或家中大事,都免不了要沐浴斋戒几日以表诚心,可是大多数人要么在自己府中,要么在城外佛寺,一个男客跑到尼姑庵里来斋戒倒是少见。
因此,宁愿对此人印象尤其深刻。
小楹见那人下巴被卸掉,当即白了脸,颤巍巍的唤道:“小、小姐……他,他……”
“不过是下巴掉了,没什么打紧的。”宁愿敛过心神,收起袖中短刃,从那玄衣少年怀里出来,理了理衣袍道,“多谢公子。”
“举手之劳。”玄衣少年笑道。
这般情形,永安寺的主持也被惊动了。静安太师一袭道衣,双手合十朝着那领头的士兵道:“阿弥陀佛,不知官家为何至此?”
那士兵也双手合十回了个礼,态度恭敬道:“惊扰师太了,昨日平阳侯世子在府中被人杀害,杀手一路潜逃进入贵寺,为不惊动人犯,所以没有与师太商量,还望师太海涵。”
“阿弥陀佛,竟有这事,那人犯可抓住了?”
永安寺是天家佛寺,饶是官兵,也不能不客气。
宁愿回头看了看那犯人,又回头看了看玄衣少年,此刻她心绪不定,一时之间竟觉得看这犯人要比看这少年顺眼多了。
静安师太与那士兵说了会儿话,士兵忽地看向了这边,草草向师太告辞便朝这边走来。
士兵定神,朝宁愿和玄衣少年道:“几位也是永安寺中人?”
“我是。”宁愿接过话,又道:“宁丞相家的二女儿。”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那士兵也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宁丞相的二女儿因生辰不祥冲撞了太后的紫薇星,以致太后常年缠绵病榻,久病难愈,在钦天监的提议下,陛下下旨让宁二小姐前来永安寺为太后祈福,无皇令不得外出。
这可以说是放逐,也可以算是囚禁。
宁愿特意留心了玄衣少年的表情,见他神色如常,可见他早知自己是宁家小姐。那他方才那番话,倒像是有意试探了。
玄衣少年的仆从此时道:“公子,时辰不早了,不如咱们回去了吧?”
时辰哪里不早了,我瞧着倒是挺早,宁愿翻了个白眼,心道这主仆二人真会给自己找借口。
“也好。”玄衣少年轻声应道:“多谢姑娘解签,这是给贵寺的香火钱。”
仆从递上一个钱袋给小楹,小楹掂了掂,露出喜悦的笑容。钱也拿到了,宁愿也不好说些什么,只是对刚刚的话仍心有余悸。那少年的神情,仿佛洞察一切般。
玄衣少年转身离去,士兵本按例要拦下他质问一番的,可看见他腰间的玉佩,当即没了话头,只得放他走了。
“宁小姐。”士兵唤住她,道,“怕是要劳烦宁小姐跟咱们走一趟。”
静安师太闻言,也走了过来。
“为何?”宁愿拿了钱,也不再摆那副温和的样子,只把自己小姐的架子拿了出来,装腔作势的唬唬人。
“宁小姐涉嫌谋杀平阳侯世子一案,得去衙门候审。”
“你是说我杀人了?”宁愿声音大起来,听起来底气十足,带些气愤。
“不敢。只是有人状告小姐当夜不在永安寺,而是去了外面雇凶。”
“谁告的?可有人证物证?”宁愿昨夜的确不在永安寺,但打死都不能承认。
圣旨上明言无皇令不得外出,若是真被咬定昨夜不在永安寺内,那可就是违背皇命,这罪名可比谋杀平阳侯世子高多了。
“世子妃所告,世子妃亦称自己是人证。”
“哦,就是那个老女人啊。”宁愿扶了扶发髻,言辞一点也不客气。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拈花惹草莺莺燕燕的,还要怪到别人身上去,真是可笑。
士兵神色尴尬,轻咳一声纠正道:“宁小姐,是世子妃。”
“我知道。”
“那么,就请宁小姐跟我们走一趟。”说吧,士兵一挥手,两个小兵便迅速的到了宁愿身后。
宁愿轻笑反问:“我若不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