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颜一直熬到深夜,她一只手撑住下巴,脑袋如捣蒜般上下。
忽地,手没托住,脑门硬生生撞在桌子上,疼得她惊叫着清醒过来。
窗子外头已经很黑了,街道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只有黑鸟时不时发出瘆人的惨叫声,听得她心里头有点儿慌。
估摸着时候很晚了,完颜就偷偷溜出了房间。
后庭岚的灯火都熄了,偶尔有店里打杂的伙计端着茶水上下楼梯,或是裹好衣裳的女子在廊上走动。
因是夜里,人们都瞌睡连连,加上是她故意躲着,完颜便没有被发现。
她灰溜溜在楼上窜动,钻到宋晨烟房门前东张西望一会儿,确定没有旁人便闯了进去,再小心翼翼地关上门。
“谁!”宋晨烟察觉到有人进屋,掀开被子坐了起来,抓住枕边的长剑。
“嘘,别声张,是我。”完颜弓着腰小碎步到宋晨烟面前,“你可知道秋月待客的房间?”
宋晨烟趁着窗外透进来的夜光,看清是完颜,先是松了口气,把外衣披上,才回答道:“楼上东侧最内一间房。”
“哟,当真是无所不知啊。”
明知道完颜是调侃他,他却没什么解释,只问,“你怎么能料到那伙计会来找秋月?万一他收了宫里人的好处,远远地逃了呢?”
“干这事儿平时也没几个钱,就是偶尔办些要事才收的多些。但他打从很早就认识秋月,还总是来找她。
要知道秋月一个晚上的价钱是很多人可望不可及的。如此之人,又不换陪伴的对象,极有可能是真的对秋月上了心吧。”
“但你怎么知道是今日?”
完颜摇摇头,“我当然不知道,但是我想这段时间他总会来的。”
“那也未必是夜里吧?”宋晨烟问。
“他的身份本就不便暴露,这次干了一大票,收到些油水铁定不是个小数目。他一定会筹划着把秋月赎出去的。”
宋晨烟眯了眯眼,“所以你这是拆散人家?心思还挺狠毒。”
“他是杀人放血的恶徒,不靠着宫里头那些贵人的施舍拿什么过日子?若是要秋月嫁给他,下半辈子过着躲躲藏藏暗无天日的生活,还不如留在后庭岚里做生意,那也好过忍受他随时可能暴露出来的血腥。”
思索片刻,宋晨烟问:“可需要我帮忙?”
完颜犹豫一会儿,也没说出口。
“我看你说的帮手似乎没有赴约啊,但你一个女子似乎抓住贼人也不大容易吧?”宋晨烟道。
“无妨,你若夜里睡不着活动活动也没什么不可。”
宋晨烟笑了笑没说话。哪里是睡不着,弄醒他的罪魁祸首却佯装无事。
二人摸黑到了秋月房门口处,宋晨烟正打算破门而入,幸亏是被完颜拦住了。
“做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们要闹事?”完颜压着嗓子说,语气严厉。
宋晨烟被这么一凶,竟也来不及做反应,就呆呆地杵着不动了。
完颜把吹管插进门上糊着的纱上,吹了口气。
一股气味清淡的浓烟很快占领的秋月的屋子,只听见秋月干咳两声,没了声音。
一刻钟后,完颜悄悄打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进了屋。
果然,一个七尺有余的壮年男子躺在秋月身边,睡得死气沉沉。
“万一他不是那个铁铺的伙计呢?”见完颜打算动手,宋晨烟反问道。
完颜看了宋晨烟一眼,转头在男人的怀里掏了点什么,然后拿出一封信和一叠银票。
完颜把信展开给宋晨烟看,信里写着些求亲的内容。
宋晨烟于是点点头,弯下腰把男人扛了起来。
“跟我走后门。”宋晨烟小声说。
于是两人躲过几个楼内游走的伙计,顺利地从后庭岚隐蔽的后门溜了出去。
出了后庭岚,宋晨烟扛着那汉子呼哧呼哧喘着气,“现在怎么办?给你送回将军府?”
“哪能!”完颜惊讶地看着宋晨烟,仿佛在看一个傻子,“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怎么能半夜三更带着两个男人进将军府?传出去要旁的人怎么想?再说将军府里也没有关犯人的地方。”
“那去戒律院?是刑部的分区,毕竟那也算是你的管辖范围吧?”
“戒律院设在民间,都不知道这里头的人都是谁的眼线。我把这家伙送进去,不相当于放了他吗?”完颜皱眉,“先随便找个角落把他绑起来,我回后庭岚看看我的下手来没来。”
“欸,那我岂不是要在这儿干等着了?”宋晨烟对转身走开的完颜喊。却也没见她回个话,只是往后庭岚跑。
“嘁,真把我当打杂的使唤了。”他嘀嘀咕咕地咒骂。
完颜不动声色地溜回自己的房间,暗暗把门关拢,又把房间的窗户完全敞开,脑袋探出窗外。
一只手托着下巴,一只手垫在窗沿。完颜皱着眉头看远处的屋顶——陆芜应该会走屋顶。
“在等我?”完颜身后传来的是言承的声音。
他站在安静而漆黑的房间里,看不清脸。
完颜转过头,月光从窗子里透进来,洒在言承的身上,照着他清冷的面庞。
“你怎么来了?陆芜呢?”
言承凝视着她,眼里淡漠了许多,“比起陆芜,我觉得也许你更需要我。”
完颜眼睛里映出言承的面容,没有说话。
半晌,许是终于想起来了,完颜抬起头急促地说,快去接应宋晨烟,祯荣贵妃的爪牙还在他手里。
也来不及问宋晨烟是谁,就被完颜拉出了后庭岚。
完颜往先前的路上跑,看见宋晨烟在靠在一面光滑的墙上叼着草叶,脚边是昏迷着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看见完颜到了,宋晨烟眼睛亮了起来,打算抱怨些什么,却察觉到完颜身后的人。
还没来得及靠得太近,完颜就被言承拉住,困在了原地。
完颜回头望着他,正奇怪他的反应,言承就先放了话:“你怎么跟他在一块儿?他是之前绑架你的人啊。”
“他是姬域的摄政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然后完颜走到言承耳边小声说,“我对他有用处,我也可以动用他的人力办事,于情于理都方便。再说还有你给我撑腰呢,他不敢对我做什么。”
言承只盯着完颜的眼睛,又重新看了看不远处的宋晨烟,叹了口气:“罢了,别跟他走得太近,以后也不要两个人单独行动了。”
完颜笑着点点头,向宋晨烟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