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仙魔两界表面上相安无事,可无论哪一方,都在等一个契机,一个一击而中的契机,仙魔两界必有一战,此时,与其求一个贤君,我宁愿选一个霸主。”
“即便被逐出天界,你却也一心为仙界着想,既然如此,究竟当年为何要叛出天界?”
他苍白的面容瞧不出分毫情绪,沉水似的眼里未起半点波澜,轻将红炭微挑,重温已凉的新茶,却将话题扯开,“他的藏身之所,你可曾去过了?”
郢瑶将身姿挺直,并不追问,“恩,只是他已不在岁安峰中。魔界之人将那里的痕迹消除的很好,无法探查出什么。”
“如今,你又如何打算?”
郢瑶眸光微动,思绪回转,道:“若我执意,要将他从魔界手中抢回来,你当如何?”
熵玄抬起目光凝望着她,想她虽历经种种苦难,却总算长出了自己翅膀,便欣慰笑道:“阿瑶,你如今很好,不论世间情势如何,如若连自己都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一味随波逐流顺应时势,即便真的得到了什么,于己而言,也无意趣。只是,我既不会阻止你,却也无法助你。”
她轻声应道:“我知道,你既已选定了站在他那边,我怎能令你违背本心相助于我。”
风起,夹着冥府不散的血腥污秽之气,花灯也被吹的摇摇欲坠,篱笆围起的小院门前,那盏红灯笼岿然不动,红色火苗却高高窜起,将立在它身旁的那人眉目照得分明,熵玄淡然自若缓缓站了起开,躬身道:“鬼将军熵玄,拜见二殿下。”
“一别千年,你一向可好?”溟渃仍立于原处,不同于郢瑶的踌躇疑惑,他只一眼便认出了熵玄。
“熵玄负罪之身,一切皆是果报。二殿下当年相助成全我的恩情,熵玄至今记在心上,若有机会定当竭力相帮。”
郢瑶坐起来,见他已行至廊前,负手而立,周身萦绕着一团银白光芒,眸中是永远教人看不透的幽深,淡淡回一句,“不必!”说完目光便盯上了她,落上她侧脸那道伤疤,郢瑶挂着蔑视的笑容瞧过来,他也并不显露出不悦,身形未动便已将郢瑶定住,言出必行的二殿下不曾顾忌一旁熵玄已略显惊讶的视线,亲手将药膏抹在了她的伤疤上。她便从他凛冽的目光中看进去,里面是从未有过的沉稳坚定。
业火中烧红的刀刃划出的伤,永世无法消除的疤,即便她什么也不做,这道疤痕也注定生生世世相随,可他究竟是何时起了执念,非要将这道疤痕抚平。
他眼见药膏渗入疤痕,解开她的定身咒,已转过了身去,一旁仙官昀华悄然上前,立于她的身畔,示意她跟随而去。不知何时风已停了,花灯安静垂于檐下。她迎上熵玄满含疑问的目光,却终究无法解释什么,只得盈盈对他施了天庭之礼,默然跟随而去。
是人间月夜,他现身建于崖壁之上的一方楼阁,隔着一层陈腐朽木,脚下是万丈深渊,抬头,便是万里无垠星海,郢瑶拂袖使了个幻术,烛火便莹莹亮起,缠满蛛网的竹榻焕然一新,纱帐也随风摇曳起来,她坐在竹榻上高扬起下颌,透过屋顶破洞仰面望着天际那弯银月。群山已入梦中,唯有风声,从耳旁擦过,柔,却凉,也许,是太凉了,于是她忽然想问上一句,“这些年,你可曾想念过溟煜?”
“阿瑶,这是我二哥,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阿瑶,今日东海水君寿宴之上,三公主当众向我二哥献舞,可我二哥却连个正眼也没给人家,不解风情的很,若是我……”
“阿瑶,二哥罚我下凡历劫……”
“阿瑶,今日我赢了二哥,终于教我得着了他最喜欢的那幅画……”
“阿瑶,二哥说,人间二月,最宜成婚……”
“阿瑶,你猜今日二哥送了我什么……”
“阿瑶,魔军已被困在七重天内,此刻我必须与二哥共同进退,卫护天庭……”
四野茫茫,夜色静谧,滚滚松涛声仿佛也入得了耳中,他将她皱着眉头侧转过头来,望向她的眸中带着恨意,却不知,恨的究竟是她,还是自己。
她望着他的背影,月光将他的投影拖成长长地一条线,令她忽觉总是冷若冰霜从不表露心事的二殿下,竟然如此孤寂。
想过吗?与他截然不同的溟煜,总是温暖热情的溟煜。他也曾是他最知心的朋友,最信赖的兄弟。如若你知道他一缕游魂仍游荡于世,会否将他救回?
而他终究没有回答,他终究仍只是将他藏在凉薄月色之中。终究令她坚定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