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殊依旧神游,书画微微侧身,点了点头,端过身后婢女盘中的粥,递到画殊手里,“王妃,喝些吧,大少爷和三小姐若是知道,该心疼了。”
画殊抬眸看了她一眼,接过那碗粥,当画殊的唇瓣贴近玉勺,整个人突然神色大惊,起身站起,那玉碗被摔在地上,应声而碎,白玉和粥溅了一地。
书画不知道怎么了,愣愣地看着,“王,王妃……怎么了?”
画殊看着那地上的一幕,柳眉紧蹙,面色惊恐,纤指指着撒了一地的粥,不可置信道:“这,这粥里有‘落红’?!”
“落红?”书画惊呼,“这粥里奴婢用银针试过了的。”
“落红对身体无害,但是可使女子终身不孕,银不可测。”画殊跌坐回凳上,闭了闭眼,扶着发胀的额角,“先不要声张,暗暗调查此事。”
最近的事太多,画殊烦心之间又不禁想起江衣曾为她沏的茶——清心。
暗了暗眸子,画殊听到自己对书画吩咐道:“书画,你去将我那茶具拿来。”
清心,她还未学完,三年孝期,她倒是将那几道苦茶学了个透彻。
她想着江衣沏茶的步骤,一步一步的照做,前面几步确实做的不错,可后面几步却怎么样都不对。
她一遍遍的调试。
不对,还是不对!
画殊刚开始还算心平气和,到后面心态简直崩了个彻底。
一时怒气攻心,手放在桌上,眼看就要将上面的东西都扫下去,脑中却又想起一句话,“你这丫头,毛毛躁躁的,可要好好‘清心’”
一句话好像有魔力,画殊僵在了那里,最后默默将手收回,接着斟茶。
书画在旁边看得心惊肉跳,看着画殊上一秒还恨不得将上面的东西都扫下去,下一秒就又安安静静的接着斟茶,宛如疯癫。
不怪书画多想,这些日子画殊经受的实在太多,很难不让人想些她会因为发受打击而做些什么,就像画素一样。
算着轩江寒回来的时辰,画殊最后一次斟了“海棠”。
很苦的一种茶,但因沏好后的无味酷似海棠而得名。
轩江寒这次没有晚回,画殊算得很准,轩江寒回来的时候茶刚刚好,最后一滴给了他。
“璇玑?”轩江寒换好衣服进去就看到了画殊,依旧是海棠树下。
画殊弯了弯眸子,笑道:“轩哥哥,过来坐。”
轩江寒婚娶,坐下,那杯茶似乎是算好了他坐在哪里,放的不偏不倚。
看着画殊微微笑着,轩江寒放心了些,也不禁忧心了些。
放心的是她看起来没有太过难过,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忧心的也是这个,轩江寒宁愿画殊大哭大闹,任性胡闹一通,至少将心中的怨念发泄出来,而不是像这样微微笑着,却一声不吭。
知书达礼,不过是将怨怼藏在心里。
“璇玑……”轩江寒忍不住开口,但看到画殊那似笑非笑的眸子却又不知如何说下去,无论怎么说,都是将她掩藏的情绪暴露于外,无异于揭了伤疤,所以话锋微转,“今天那碗粥,有好好喝完吗?”
画殊微微一顿,随即歪了歪脑袋,乖巧道:“有哦……”她第一次对轩江寒撒谎,在轩江寒看不到的地方暗了暗眼睛,她要很乖,她不想让轩哥哥担心……
听画殊有乖乖喝粥,轩江寒松了口气,有好好吃饭,还好还好,这才在画殊的催促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本以为入口会是画殊偏爱的甜味,不想弥漫舌尖的是他偏爱的苦味。
而且苦味极重,却不失茶色清香,茶香清淡似没有偏像海棠,与四周落的海棠一起,竟有些分不清,但茶香依旧是茶香,海棠香混着茶叶香,竟十分好闻。
喝完一杯,压在心中的重担似乎一瞬散去,清忧排虚的佳品。
轩江寒闭了闭眼,十分享受这片刻的宁静。
画殊安静的坐在他对面,没有出生打搅他。
好一会儿,轩江寒开口问道:“璇玑何时学的茶道?我怎么不知?”
画殊抿唇一笑,“轩哥哥当然不知,这是我还在将军府时学的。”顿了顿,又加上了一句,“大嫂嫂教的。”
轩江寒僵住,默默放下了茶杯,佯装看了看天色,道:“时候不早了,进屋吧……给你讲讲上朝的趣事。”
画殊:“上朝有何趣事?”
轩江寒:“啊呀,那可就多了。”
可怜书画同小梨互视一眼,默默收拾茶具去了。
次日
画殊正调试着清心,书画却匆匆进门,道:“王妃……贵妃要见……”
……
主上的画矜,当朝贵妃,画殊的亲姑姑,雍容华贵,绝色无双。
“璇玑……”画矜张了张口,到底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安慰,她想的和轩江寒一样,一边怕画殊想不开想要安慰,一边又担心自己冒冒失失开口揭了伤疤。
最后张了张口,干巴巴的说了句:“你是个好孩子。”
后宫无主,画矜这个贵妃便是皇后般的存在,可饶是尊贵如画矜,面对这个自小自己看着长大的侄女,仍然心有多想,斟酌着自己的话。
想着看着长大,不免想到另一个从小看大的画素,想起那孩子的及笄礼还是自己帮的忙,突然有些哽咽。
应该是看出画矜所想,画殊垂了垂眸,道:“他们会好的,都会好的……”
画矜不像自己竟然还被她安慰了,正了正神色,凤眸一扫,身边的玉莲会意,摒退了众人。
画殊看着画矜如此,有些不明所以,他们之间有什么话连玉莲,玉桃,玉竹,玉棠都不能听。
画矜阖了阖眸,半响,启唇道:“如今,无方大势在握,不出意外,皇位到不了别人手里……”
听此,画殊一震,为何,要同她讲?
“长缨将将军府管理的太好……”画矜没有再往下说,反而一转,“璇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画矜连“本宫”都没有用,只是自称“我”,是用长辈的语气。
画殊不知如何开口,抿了抿唇道:“姑姑,我们将军府世代忠良……”
“那又如何?”画矜反问,“人心隔肚皮,谁知你将军府有没有谋逆之心,若没有最好,若是有……长缨现在手握重权,又与各个兵部交好,这样的人谋逆,南凤国不死也要脱层皮,你让上面怎么放心的下?”
顿了顿,画矜沉吟片刻,又缓而开口:“纵然,现在的圣上念及兄弟之情,念及我的颜面,可保不齐下个不会……”
“你在怀疑轩哥哥?”画殊知道,下个,不就是在说轩江寒,因为轩江寒的好并不外露,在外人看来,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多深厚,“轩哥哥对我很好。”
画殊只能这样说。
画矜看着下方的女子,忽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又想起自己,明知她不喜,但还是要开口,“他是皇子,而且是要争权的皇子,为了那个位子,心思自然要多些。最是无情帝王家,你且记住这句话,早些收了心吧。”
见画殊抿唇不语,画矜心里升起一股深深的无力,她扶了扶额,总算明白那时的自己有多叫人不放心。
她们画家女子大概就这样子了,认定了一个人就非要撞南墙不回头,遇上个好的便厮守一生,遇上个不好的,就非要吃尽了苦头,撞的头破血流才想着回首看看。
知道这方面画殊是听不进去了,画矜想了想,又从另一方面劝道:“我不方便召见长缨,璇玑你回去告知长缨,让他别那么拼命,放了兵权吧,再清闲个几年便辞官还乡,自在逍遥去,这是唯一的法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