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但在海默西斯的夜风宫里,福恩正惴惴不安地踱着步子,他徘徊在华丽的拱券长廊上,露娜的光辉安静如练,布满了宫墙内琉璃瓷砖,辉映出宝石一样美妙的光晕,而福恩盯着这罕见奇景心却更加焦躁。
他脑袋里不停忆起海默西斯在晚宴上的说话:
“守望者阁下,我知道您焦虑什么在,你放心,我很快就会让你见到父皇的,同时你们父子也会很快遇见的。”
这是在说什么?是安慰?还是威胁?
他捉摸不透海默西斯的想法,但是他的感知力告诉他海默西斯并不好惹。自己本以为找到是条渠道,这会却怎么入了别人的套?也许他刚才的说辞若是稍稍润色一下可会有好的反馈?他想着:
“海默西斯王子,请原谅在下的失礼,但是我不得不走了,我在拉斯特前哨村附近以及拉斯特城的附近都发现了魔的踪迹,这一会若是不及时处置,晚了怕是难以收场…”
“守望者阁下,现在焦急是没有用处的,我哥哥的做事我可是清楚的呢,他可谨慎得很,让他派遣军队到拉斯特领主的地盘上?他没有那功夫理会内陆的谣言——无论那是真是假。他也只会一纸飞鸽,把这差事遣给了拉斯特城主。”
“……”
“所以我说。守望者阁下先同我一路扫清了障碍,待我登上了托托宫的皇位,自会把风刃军亲自派遣到拉斯特,你觉得如何?”
“……”
福恩思绪抽回了现实,倒不是因为他有了对策,而是这时他已经又走到了长廊尽头,身前的院门缝隙,还能隐约看到职守的卫兵笔直的倒影。他吁了口气,只得折返。
“唉,怎么办呢…”福恩双手背在身后,“该怎么做呢?怎么做呢…”
对于海默西斯的说辞,福恩并不完全相信,政治家们的游戏他还是了解的,但现在信息的不对等却给予了他莫大困扰。他感觉自己就像是线上悬吊的木偶一样,晃晃荡荡,受人玩弄。
“走嘛?”福恩自问道。他想到了萧旻在中午所说的那一席话:
“小伙子,我会在明日凌晨的中央广场候着你们的。”
他的确说了这么句话吧?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谁啊?”福恩下意识地问。
“我。”听声音是塞·罗伊耶。
“你进来吧。”
塞·罗伊耶推门而入,身后的守卫士兵警戒地盯了一眼内部,然后迅速合上了门。福恩与塞·罗伊耶见此情景,也只能尴尬地笑笑。
“真没想让兄弟招受软禁的待遇啊,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做了。”塞·罗伊耶叹了口气。
“这不是你的问题,这渠道也是我自己选的,我会承担我应该承担的风险。”
福恩为塞·罗伊耶推开了厚重的乌木门,让他进入里屋。屋子空间很大,却相当朴素,黑色主调的墙壁砖石上简单浮雕着各式的飞禽走兽,却不见雷蒙帝国最为常见的雄鹰族徽。福恩与塞·罗伊耶在烛光微弱的照耀下对坐在石凳上,两人都心事重重,不知如何开口。
福恩先打破了沉默:“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
“福恩兄弟,唉,也瞒不了你了。本来没想让你卷入这场漩涡当中的,看来终究是免不了了啊。”烛光下塞·罗伊耶表情捉摸不透。
“你尽管说吧,该来的迟早来。”
“你也听海默西斯说了,我原本是连荒草原‘牧犬’部的千夫长,后来‘牧犬’被萧氏部落吞并,残留的原‘牧犬’中人就分散到了各部之中去了,我本是萧氏部落通缉的要犯,自知在草原是得不到庇护的,所以便南下雷蒙帝国寻求生路,期间也当过几年无证佣兵,只是为了不被萧氏部落中人知道我还活着,那段岁月每晚都担心着萧氏部落的杀手会从天而降,唉…”
“那你与马克·奥德,额,马克·德哈是如何认识的呢?”
“马克其实原名叫马尔科·里奥德哈,想必你应该懂他是谁吧?”
“里奥德哈?这是西雷瑟王族的姓氏…那么说马克,马尔科他是西雷瑟的王子?”福恩曾经猜测过马克的身份必定是大贵族上的级别,却未料人家居然是王族身份。
“是的,他是范茂德一世陛下最小的儿子,八殿下马尔科·里奥德哈,他自小就展现出极强的剑术天赋,到十四岁即达到了黄金级别战士水准,十八岁就有了钻石级别的武技。范茂德陛下见他剑术天赋出色,对于政事又不感兴趣,于是便让在下辅佐他,去前线伊汶城磨炼磨炼统军打仗的本事。”
“那你是怎么去到西雷瑟的呢?这十年来雷蒙与西雷瑟势如水火,正常的关口是走不了的吧。”
“你说的很对,但那件事情发生在十年以前,也就是著名‘十年对峙’之前,我因缘巧合,接下了一件任务,而那件任务的雇主就是今‘伊汶’城主里奥赛德…”
“雇佣你去做什么?”
塞·罗伊耶思绪仿佛回到了十年之前:“去营救克莱·里奥德哈殿下,即里奥德哈一世大帝的唯一亲子嗣,也是西雷瑟在雷蒙的质子…结果你也知道…”
“所以你亲历了这一切?”
“是的,里奥德哈大帝在悲愤中离世,皇位因循血统关系传给了他弟弟范茂德一世。而我也就此留在了里奥赛德大人的麾下,做了他的‘无铠骑士’。”
“白银骑士团团长塞·罗伊耶将军。”福恩忆起晚宴之上海默西斯的说话。
“呵呵,骑士团已经覆灭了,还有什么将军。”塞·罗伊耶自嘲道。
“骑士团覆灭了?那个与风刃军二十万人对峙十年的骑士团覆灭了?”福恩不敢相信大陆远近闻名的精锐军队居然已经名存实亡了。
“儒尼奥尔这狗贼趁王国军队都被调派在外的间隙,突然篡位,弑掉了范茂德陛下与除了八殿下外的所有王子公主,占据了王都,里奥赛德大人只得放弃伊汶城,派骑士团送八殿下回城平乱,岂知捕兽夹早已到位。呵呵,不然你以为一位王子真的会随意晃悠在雷蒙的商道上嘛?”
“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福恩点点头。
“的确,但是这样也得倍加小心。我知金树王朝已经走到了尽头,但王子殿下还日夜计划着复国的方针,你要知道他从前可不饮酒的咯。”
福恩想起了半桥驿站的那天夜晚,以及次日马克的说话。不由也唏嘘出来:“家家都有难念的经啊。那王子殿下现在在哪里呢?”
“他去探寻情报了,可能他另有打算吧,在雷蒙城,没有人会怀疑敌国的王子会走在他们的身边。这个你放心吧,他毕竟也是军旅出身呢,这点自卫能力是有的。”
“其实塞将军…”
“还是叫我塞·罗伊耶吧,福恩兄弟,那样叫我我可不习惯呢哈哈。”
“塞兄弟,这话我也只跟你说了,福恩在拉斯特城以外没有认识的人,你与…马克兄弟也是福恩的性命之交了,我想请塞兄弟帮福恩一个忙。”
“什么?”塞·罗伊耶这次没有豪爽的答应了,他大概知道福恩要说什么,同时他自己内心也在进行一番博弈。
“我想去找那位萧旻…你认为如何?”
“萧旻?你要加入他的队伍去寻找一个失踪的萧天狗?”塞·罗伊耶打住了嘻嘻哈哈的样子,严肃认真了起来。
“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若是萧旻也认得王室,比如那凡尼狄忒王子,我便能早些把这信息传递给上面…不是我不想相信海默西斯王子的话,只是时间迫切。”福恩尽量表现得委婉。
“我懂了。”塞·罗伊耶点了点头,“你去吧。”
“让我去了?”福恩没有料到塞·罗伊耶如此轻易就答应了自己的请求。
“我虽然支持海默西斯的行动,也希望‘牧犬’与西雷瑟都能早日复国,但是我不会把百分百的筹码都放在一个称盘里,这也是里奥赛德大人教我的。”塞·罗伊耶抿了一口油茶,轻悠悠地说道。
“只是福恩兄弟,若是以后发生了什么变故的话,使我塞·罗伊耶不得不站在了你的对立面,也希望兄弟能够理解。”他随后垂着脑袋补充道,福恩看不见他的表情。
福恩于是站了起身,向塞·罗伊耶鞠躬行礼:“感谢兄弟的帮助,在下定不会辜负。”
“嘿嘿,你太客气了,咱草原人不兴这一套,但是我按着西雷瑟的传统,还是还你一套吧。”塞·罗伊耶也站起了身,右手拂胸口,左手挽起福恩前倾的身子,“愿风神与莲神都保佑你一路顺风。”
“噗…你这祷词。”福恩乐了。
“唉,本来是海默西斯让我来劝导你的,呵呵,看来这任务我是完不成咯。”塞·罗伊耶苦笑着摇摇头。
“塞兄弟。”福恩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着塞·罗伊耶,他神情激动,“愿我们后会有期。”
“会的。”塞·罗伊耶平静地答道,也轻轻拍了拍福恩的背。他便看着一张硕大的羽翼从院子中央伸张开来,然后消失在了茫茫夜色里。
“今夜的月光倒很像草原上的呢,希望明天的月亮也能这么美吧。”塞·罗伊耶对着露娜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