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
“唔?”福恩皱起眉头,光线过于刺眼让他看不清楚周围。“刷”地一声,窗帘拉上了,屋子也变得清晰许多。
“我睡了多久?”福恩撂下身上披着的袍子,伸了下腰。
“不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已经六点了。”埃克斜倚着门,“守望都结束了还要上夜班么?”
“诶..”福恩欲言又止。忽然想起了什么,赶紧快快翻看了《御魔纪要》的那一章,那只魔犬还在那里,一如平常。不由松了口气。
“怎么了?”埃克有点迷惑。
“孩子,我现在得去一趟拉斯特城。”
“现在?你还没吃早饭呢。”埃克指了指门外,福恩看到艾莉正在准备桌布早餐。
“不了吧,有急事。”福恩想起了昨夜的梦,却没有察觉埃克的表情。
“新年大餐你都没吃呢,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埃克鼓着嘴嘟囔着不满。
“抱歉了小家伙。”福恩无奈地伸手要摸摸埃克的头,埃克躲了过去。
“妈,爸又要出门了。”埃克边嚷着边双手架住房门两端不让福恩出去。
“怎么了?”艾莉解下腰间的围裙,问道。
“嗯,这样的,守望的时候发现了一些事。”福恩不知怎么叙述好,“我要到拉斯特去见一下格兰德大人。”
“什么事啊?”福恩插话道,“我也去。”
“埃克你别闹你爸了,快去吃你的早餐吧。”艾莉边说边准备把埃克拉走。
“其实,埃克跟我去也可以。”福恩思忖道。这一下艾莉跟埃克都没反应过来,只异口同声地惊讶道:“啊?”
“是的,埃克也差不多到守望的年纪了,该知晓一些事情了。”
“哇!太好了”埃克兴奋地跳了起来。而艾莉则有点担心:“我说埃克现在年纪是不是还太小了啊。”
“唉呀你啊,昨晚才跟我说埃克长大了,今天又觉得他还是个孩子。”福恩哭笑不得,“我在这个年纪已经上过黑色治所啦呀。”艾莉回身看了看埃克,福恩的话并没让她好受多少,他知道这一天早晚会到来,只不过不知道这样快。
“能告诉我一下到底发生什么了么?你回来以后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我这个问题。”艾莉盯着福恩的双眼,福恩知道是隐瞒不了妻子的,但是这会他不想让不安的情绪蔓延开。
“唉,有一些麻烦事。”福恩握住妻子的手,轻轻抚摸她手上深刻的掌纹,不敢继续对视她的双眼,“不过这个我暂时不能告诉你,但请你相信我。”福恩不想让妻子陷入囹圄,他觉得事情可以被处理得尽可能悄悄。那样子不论于家庭还是对整个世界都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艾莉仍然紧紧攥着福恩的手,眉头微蹙,担忧溢于言表,她不仅是母亲,还是一位妻子呢。福恩抱了抱她,在她耳朵旁轻声说:“真的很快就会解决的,回来咱们再一起吃新年宴。”
“不会有事的,放心,妈。”埃克仰着脑袋,朝母亲竖起大拇指,眼里充满着光芒,“有我在,才不用担心爸有啥事啦。”
福恩跟艾莉不由自主都“噗嗤”乐出了声,紧张的气氛也消解散了。
“在外面一定要听话啊,不要做不该做的事,别让你爸烦你啊。”艾莉嘱咐道。
“我知道的,妈,我不在家,你也要听话别乱跑哦,狼人还没死绝呢。”
“你这孩子...”艾莉凶他一眼,“没大没小的。”
“这孩子贫嘴的本事还不是学你呢?”福恩打趣道。
“你爷俩快走吧!老娘关门谢客了。”艾莉装作生气的样子,挥手把这爹俩往门外推去。
福恩与埃克相视都哈哈笑了起来。
拉斯特城位于大陆腹地,在北神墙山脉以西的东岸山脉东方山麓之上,传说这里曾是六勇者屠魔决战的最后据点。拉斯特常年谷间奔腾着山风,水汽难以留存,使得气候较为干燥。此间居民信奉风神教,除了畜牧农业外主要靠采纳运送优质楠木营生,而在雷蒙帝国与西雷瑟王国十年对峙使得外埠商路频频中断的情况下,使得雷蒙城到北望市的内陆商路成为大陆南北贸易的必经,也因此随着各方商人的旅行或徙往伊莱赫共和国朝圣的莲教徒的经常歇脚,位于该路线上的拉斯特城也欣欣向荣,热闹非凡,旅店酒馆妓院等娱乐产业也开始蓬勃发展。城市不是很大却很规整,简简单单的城防建设显示了这座城的开放与包容,城周遭树木多为不成材的低矮灌木,因而可取作建筑材料的通常是山岩,房屋大多就是单层的石页石板交替垒叠所成。而其中最富有艺术性的,能称之为艺术品的也只有遗自凤凰王朝的拉斯特古堡了,古堡城墙呈深灰,四角皆立有方形角楼,楼顶咸立幡旌,内侧与宫墙连接,宫墙为城墙更高,其上四面中央都有圆形外伸的圆形瞭望塔,每座塔两侧墙上则自上而下悬有两面象征格雷德家族老鹰族徽的猩红大旗,宫墙以内即为领主的行宫,整栋宫殿位于内城的至高点,底部为奴仆侍女平常生活起居包括工作所在,中部则是家臣处理日常政务发行号令的衙门,高处自然是属于格雷德家宗室的寝宫,就是在离古堡老远也能够感受到它自内而外散发的雍容气息,其富丽堂皇程度可见一斑。这三部又不对冲,而是经过一种巧妙的设计使各部分相互衔接又不互相干扰,以达到闻其声而不见其人的效果。六勇者之一,伊莱赫“智叟”阿米尔汗就曾赞叹其:“通天大道,人间仙土。”
埃克仰着脑袋呆呆盯着这高悬的建筑,合不拢嘴。他自小生活在前哨村,哪见过如此壮阔的建筑。
福恩之前也只见过几次,不过他现在重心并不在此。他有点郁闷,刚才在城下的守门人告诉他,他是正巧赶上了格雷德家族午膳的节点,在领主用饭完之前得一直等待。心下焦虑却又无可奈何,自己也向那守门的表示过事件的重要性,但是那死心眼的却不肯通融,只是把规定搬出来作挡箭牌。福恩没有多少人情世故的经验,自是不知如何说服这老顽固,只得依其所说等待。
既然等着也是等,倒不如好好吃一顿,城里的饭食难得吃一顿。
但是拉斯特城人流量非常大,鱼龙混杂,酒馆作为遥远旅途上难得可以放松歇脚的地,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尚且供不应求。福恩寻了好几家才终于找到一个有空余地的店子,这个店子离正路已很远,人流相对较少,里面除了一伙穿着伊莱赫民族服饰的人在闷声喝酒,也就三三两两的当地百姓在划拳斗牌。
福恩推门进来的时候,埃克还在埋怨拉斯特城主的傲慢:“爸,他不想见你咱也别去了吧,自讨没趣的。”
“孩子,不是这样子的,咱得等城主大人用完饭才能觐见。”
“爸,我刚才都听到了,你都说了人命关天的事那老头还不以为然呢。”
“唉,总之再等等吧,等会咱们再去觐见一下。”福恩拉开条凳让儿子和自己坐下,同时语重心长的说,“我们作为他的臣民,也必须得遵守他的命令。”
两人沉默半晌不说话,待饭菜上来以后,也只静静地吃着各自的饭。
“爸,能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么?黑色治所发生什么事了?”埃克突然问道。
福恩赶紧打个手势,示意埃克小点声,同时自己也压低声音:“别大声囔囔,让人家听到会引起麻烦的。”
“麻烦?什么麻烦?”
“你别问了,这里人多。”
“哦。”埃克撇嘴不乐,小声嘟哝着什么。
这个时候刚刚坐在那喝闷酒的那一伙人中有一人已无声息地已经游弋到了福恩邻桌的位置上,假装拿着酒杯自斟自饮,实则正侧耳倾听他们的交流话题。福恩刚没有注意,现在兀地发现难免惊疑,他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强烈的不安全感让他不自觉朝远离那人的方向挪动了下凳子,试图揣度其用意,那人脸部全部被兜帽的阴影遮掩,阴森森的反而越发觉得诡谲。埃克也发现有人在偷听,他不像福恩那么警惕,也没有顾虑,直接开口问道:“喂,你在干嘛?”
那人见被发现了,略微尴尬,但也并不掩饰来意:“啊,不好意思打扰诸兄用餐了,只是刚刚无意听到诸兄在聊黑色治所的事,小弟略有兴趣就过来听听了,若有冒昧还请宽恕。”声音非常有韧性与厚度,福恩听这声音第一感觉就觉得这是一个精悍的人物,那自然也不敢过多透露:“什么黑色治所?新的一年讨论那晦气的地方我觉得也不合适吧朋友。”
“也是呢,那便不打扰兄台和小兄弟了,愿风神保佑。”那人起身揖了一躬,同时对着埃克也会心一笑,才重新回到那一伙人当中,同时嘴里还在念动,像是在说什么,不过福恩父子是听不到的。那一群人倒是对这边没有什么过多反应,仍然是坐在那安静吃饭。
”这人蛮不错的啊。”埃克对那汉子很有好感,“是不是伊莱赫人都挺不错的呢?”
“这人不是伊莱赫人,总之不好惹,咱们吃完快点走吧。”福恩低声说道,视线不离那一伙人,“你也别过多问问题了,好吧?”
埃克若有所思地点头应允。
倒是福恩与埃克还没吃完,那一伙人就早一步陆陆续续离开了,特别是刚才搭话的那一个,离店时又朝他们有意无意笑了笑。这个笑是因为看到了他兜帽之下,脸下部弯起的嘴角而自然联想到的。在这么一个节点遇上一伙行事鬼怪的人,恐怕谁都难不想到什么,他们自也不敢多做停留,饭毕福恩就催着埃克要立马离开。而要结账之时却被告知那一桌的客人已经给付了所有的费用。
福恩跟埃克相视一眼,又同时转身往那伙人离开的地方望去,而那里早就空无一人了。
埃克说:“那伙人貌似真不是坏人吧。
“孩子,表象不一定就是实质啊。”福恩非常忧虑,他不清楚那伙人来头,也不清楚其目的,但是他却异乎确定与黑色治所有什么关联。未知给他的恐惧从未如此之大过。“咱们还是尽可能少与这样子的人接触为好。”
他转向正在点钱的酒店老板:“老板,刚才那一伙人你认识么。”老板面无表情地瘪嘴摇摇头,仍专注地数着一张张贾斯蒂银票。
不知老板是不愿意说还是不知道,只是看那表情,福恩就觉得从他那获得消息是绝无可能了,也不禁摇摇头,就领着埃克离店往那古堡去了。
那守门老头见福恩又来了,不由皱起眉头,福恩看着他也难受,觉得活像是一片失掉水分的干枯老树皮。
“领主大人用完饭了么?”福恩问。
“领主大人吃过了。”
“那我可以觐见一下领主么,我小时候和他父亲有过数面之缘,有些非常重要的事亟待处理,还望通报一下。”福恩尽量表现得诚恳。
“先预约”,老头似乎一个多余的字都不愿多说,指着旁边墙上的预约公示榜,福恩只见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名字,大约有上百个名字。
“这样的老先生,我是真的有极为重要的事要汇报给领主大人,不是处理不要紧闲事的。”
“重要的事?西雷瑟大军攻来了?”老头故作震惊,表情夸张惹得一旁执矛站岗的士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并附会道:“依我看,他那急迫的样子,怕是看到魔族大军攻来了吧。”说完两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料不定还真是如此呢。”福恩内心嘀咕道,可是没有说出来,他知道这俩肯定会把自己当疯子看,说不定已经当疯子看了。
“喂,老兄,我奉劝你去见见咱们拉斯特教会的西格诺里神甫,他肯定会给你满意的答复。”那士兵过来拍拍福恩肩膀,调笑道。
福恩不予理会。只对着那老头诚挚地躬身:“拜托。”
“不行,领主大人在午休了,除非...”老头撅着下巴,闭眼摇头,手掌却摊开向上,什么意思已不言而喻。
饶是福恩脾气再好,看到这动作以及那戳天的公羊下巴也心火三生,生死攸关的大事居然还索取贿赂?他不怎么藏得住自己的表情,脸上汗毛微颤,握着拳勉力控制自己不要做出格行为。
“那领主大人什么时候有空呢?我等便是。”福恩继续说。
老头看着眼前这个执着的中年人,态度有所缓和,但还是劝道:“年轻人,这开年头几日,领主大人事务繁多,整理农事,还给前线筹粮出徭役,有什么事缓几日再来行吧。”
“如果我现在不得不见领主呢?”福恩正色道,同时也朝门口踏了一步。
“你当你谁?别挡着门口,快滚一边去!”执勤的那士兵脸色瞬时垮下去,吆喝着要把福恩拖走。
就在这时之前一言不发的埃克张开了口:
“喂!!!格雷德大人!!!您如果愿意看着苍天黎民百姓走向毁灭,您大可不必放我们进去!!!”
这一声爆发开去,是惊天动地,坚韧且富有穿透力,余音一遍遍在宫墙之内回响,不止是守门老头与那兵士呆住了,福恩也呆住了,就是街上流动的人群也在暂瞬之间停下脚步,鸦雀无声,只听得沙沙风吹尘。所有的目光都浓集在那个不到二十的年轻小伙子身上。
短暂的安静过后,威严的声音从弥高的上层行宫赏光癜阳台外透彻下来:“下面来的是什么人?”
“埃奎尔蒂,埃奎尔蒂·克莱曼斯。”埃克镇静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