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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天!为何如此待我!我只想让你走,不是要你死!如果你是这样选择,我又何须如此不堪……”华衣女子仰天大啸,跌坐在百万大军的最中央,她怀里躺着一名身着银色铠甲,披白色披风的男子。
此时周遭震天滚地一片嘈杂,而女子怀里的男子却睡得安详,他狭长的凤眼闭着,即便睡着也是昂藏雄伟、潇洒丰神的形态。
女子慌乱着心疼的擦拭他白色衣袍上星星点点的殷红痕渍,却见那些痕渍越抹越多,越抹越乱……她心中生起一片悲凄:“是我总未顾及你,你去哪我都陪你。”
瞧见女子手刀上腾起的寒光越来越凌厉,从远处扒拉开层层人群终于气喘吁吁来到女子身边的玄衣男子急忙制住她腾满杀意的手:压低了声音嗔怪着说:“他真心待你,不把他救回来,你好意思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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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一千年他便会来这里一次,如今已是第十次。两万年前在这个天地交界的银沙河畔发生了一场旷世之战,从无败绩的天空战神夋羲轻松便被鬼界设计打败,可最后的赢家却也不是鬼界,而是原本并无多少势力的天家大殿下凌云。那一战,多少人奇异,多少人感叹,多少人唏嘘,而两万年后再次来此吊唁的他,只觉凄凉又寂寞。
两万年前,沉光听了他的劝,真的放弃了寻短见,那时的他还以此为幸,若他能先知,知道后来的种种,他却只宁愿她当时便死了……
河畔是森寒冷风,毕方玄色的衣袍被吹的咧咧做响,他却并无知觉:“安心去吧,沉儿,那些仇一桩不会少,我都会为你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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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墟一片混沌未开,万物未生的景致——原始、静谧、毫无生气。
天帝凌云来到巨石林立、海草丛生的归墟渊心,七绕八拐行至其中一块巨石后,小心扒开巨石上贴附的海草,隐藏其后的一个幽黑的洞穴便显露出来,他屏气侧身挤了进去。
一对砗磲贝、一张软垫、砗磲内一粒猫眼大小的彩珠,砗磲旁一颗碗大的夜明珠,这便是洞穴中所有的物件。
凌云来到三尺见方的砗磲贝旁,取那软垫席地而坐。这砗磲是凌云特地从南海凌霄宫附近寻来的,最是锁心安魂,最适合魂魄稳固和凝聚。在夜明珠幽幽的光亮中,他定睛看着砗磲里承载的那颗炫彩的透明珠子,在炫彩明珠的中心有颗细小水滴一样的东西在几不可见地搏动着。
他伸出手来,指尖轻轻触碰了下珠子:“沉儿,凌云看你来了,你这一觉睡得真久,真的该起了。”
每每来到这里,他总是忍不住一遍遍触摸这珠子,一遍遍让自己相信,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女孩住进过他心底,让他爱过、痛过。可每一次真实的触碰,又不免让他心中一阵阵泛酸,那种失去挚爱的剜心般的疼痛一次次重新袭来……
“沉儿最渴望阳光和热闹,身处这样一方冷若冰霜的水域,她是否冷或者寂寞?”凌云心揣,旋即又自嘲:“我与她本都是世人眼中最凉薄疏离的人,即使是艳阳高照,也挡不住空气凝成冰霜。”
这一万年来,除了处理天、人两界政务,凌云的时间几乎都在此处度过,有时是给珠子度度气,有时是陪珠子说说话,或者仅仅是纯粹地安静的呆坐着。
这些天,那一滴泪已经开始在摇玥珠中流转,凌云知道,万年的守候终于要换来重逢了。
虽然,她想见的人里,应该根本没有他……
凌云疲惫到有些虚脱,他倚着冰凉的砗磲,合衣小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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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个月,他每夜都到东海的最深处——归墟,给她度一夜真气。
她的真元,那颗泪珠,已与摇玥完全融合在一起,幻化得初具婴儿的形态。
最近,她恢复迅速,比起过去的整整一万年里的每一天加起来都更快一些。
昨晚才能依稀辨出一些鼻尖、嘴角的雏形,而今夜却能看出五指了……
最近,他常常是为她一夜运功以后,见着她的变化一时就喜极而泣,一时又想起毕竟从没有先人实践,不确定她究竟能否最终复生,便又惶惶而满腹忧愁。时而傻笑时而蹙眉,若是旁有他人,一定会以为他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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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并未像其他初生孩童一般埔一落地只是一味地哭泣,她只好奇地打量着他。
亮晶晶的眼睛,扑闪扑闪,虽然是稚嫩的,但眉眼间坚毅的神态怎么看都和当初那个她并无二致。
“从前你的目光永远只追随着他。这是沉儿第一次用心看凌云,凌云很开心。”
“这孤独透了,冷透了的一万年,我终于有幸等回了你。”
“这一次,就让凌云守护你一生,如何?”
一滴冰凉的泪从他眼角滑下,顺着他的面庞,最后滴落在他怀中她柔软而稚嫩的小小的脸颊。
他缓过神后,连忙捏起衣袖小心拭去她面上的湿润,复又拢了拢襁褓,环紧了自己的怀抱,就像是要为她驱散周遭的寒冷,也像是想温暖自己那颗冰冷了万年的心,更像个抱着自己心爱的宝贝生怕被别人抢了去的孩童。
没有一万年,又有谁真的懂这失而复得的兴喜和忐忑。
“沉儿最是渴望明媚温暖。凌云却让你在这冷彻肺腑,深不见底的归墟,一待就是万年。是凌云不好,凌云这便带沉儿回天宫,再不会让你受一丝一毫的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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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着水光蓝色锦袍的男子驾云停落在玉树宫前,他手中揽着祥云纹的缃色襁褓。
高耸直入九霄云外的玉树宫墙根下,一个清丽女子急忙迎上前方。
远远看见陛下怀抱中襁褓内那个漂亮的娃娃,青衣勿用想便知是谁,她不假思索行礼喜道:“陛下,且容青衣稍作准备,片刻即可迎留珠公主入珠光阁。”
青衣追随天帝三万年,虽说陛下始终是淡淡忧郁的,可是两万年前那场惊天泣鬼的大战之后,伴着鲛族留珠公主沉光心死、身陨,陛下的心也早半死不活了,他的眸中更是再没有一丝温度、一点儿温情。
见他手中婴孩,她心下虽有些酸楚,但更多的还是默默开心。还好,一切都已过去了。只要陛下开心,青衣就会开心。
“便将她留在玉树宫吧。”
那珠光阁在两万年前天帝初登帝位时便始兴建,这两万年间天帝对珠光阁精益求精的修葺从不曾停止。虽从无明文,可天界乃至三界又有谁人不知,这座紧挨着北极大帝住所玉树宫的殿阁究竟是天帝为谁准备的。外人都知晓的事情,她青衣是天帝身边顶顶信任的亲信,自然更是清楚。
那天地间最最华美精致的阁楼,从来只有一个使命,便是为了等待这个三界中最美丽的女子。如今,她回来了,青衣不曾请示,几乎不假思索,便枉以为天帝爱她如斯,一定会给她最美的住所。
原来不是,原来他想给她的,是更好的。他想给她的,是相伴相随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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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由我守着她,从此真的可以只有我,守护着她了。凌云小心抱紧怀中熟睡的女孩,他眼里的目光是小心翼翼的,手上的力道更是小心翼翼的。凌云如霜的剑眉难得的略略弯了一些。他眼中的沉光,小小的一个,虽然眉眼都还未完全长开,但她的美依旧无可胜收。
天神们总是不同于凡人,真元拖生于万物,用短短的一千年便长大了,然后几十万几百万年的活着。待她长大,大概又是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又是一个艳冠群芳、风华绝代……她的美就像她的性子,遥不可及却不藏锋芒。若是,有一天她再记起那片骄阳,或是那个堕入轮回中万劫不复的他忆起了沉儿……他可还能如此揽着她?
凌云的眉更弯了却扭结在一起:“青衣,去长庚处取本尊要的东西来。”
“陛下,留珠公主如此天颜天资岂不可惜……且,若是用了绝尘丹,公主记不起前尘往事,怕是也再不能记得陛下了。”天帝在留珠公主魂聚初始,便派青衣命太白金星炼制封晖散、绝尘丹,她自然知道天帝用意。心下为他才起的一丝喜悦,此时已一泻千里……他这般自苦,她不禁真心心疼。
“取来便是,还有,此后再无甚留珠公主,她便是我玉树宫中仙使,名唤宝珠。”他淡淡的说,语气里泛着淡淡的忧伤。
青衣也略有伤感,陛下虽高高在上,可无论他位高几何,爱的也不过与青衣一样,从来都是不自信的,从来都是偷偷摸摸、默默喜欢,生怕表明心迹的那天就会失去。即使他忌讳的那个人再也不会回来,即使今日的公主连魂魄都几乎与当初无关。
如果从前陛下也像东君殿下那样率直,心生欢喜便径直表明,当初公主的选择会不会就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