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济熺把目光转向说话的大臣,正是当朝国子监院长宋讷。朱济熺朝他认真行了个师生之礼,“学生见过老师。”
“达者为师,恕老夫眼拙了,世子殿下以前在国子监都是藏拙啊,但今日,圣意难违,老夫也有意考校世子一二,世子可曾准备好了。”宋讷缓缓说道。
“还请老先生高抬贵手。请吧。”朱济熺恭声道。
“老夫所拿为下卷第七卷,不知晋王世子‘绛霄唐帝殿,绿野晋公堂’此联为何故。”
“唐玄宗李隆基建造绰宵殿,下联所说为唐宪宗时,裴度平定蔡州吴元济叛乱,因功封晋国公,到文宗时,由于宦官专权,自知政事不可为,自请罢相,于洛阳建绿野堂。”
“那再问世子,‘寒集谢庄衣上雪,秋添潘岳鬓边霜’。”对于此联宋讷也不知其出处,宋讷提高了嗓门,道。
“老学士咄咄逼人啊,此联有两个典故,上联出自南朝宋大明正月,天降大雪,雪花堆积在右卫将军谢庄衣服上,他上殿报告孝武帝刘骏,下联出自晋朝潘岳《秋兴赋》。老学士可以回府去翻阅。”朱济熺缓缓道。
“世子说的倒是有理有据,老夫回去自然会去翻阅,最后一问,‘伍子欲酬渔父剑,韩生尝窃贾公香’”。宋讷看着朱济熺缓缓开口道。
“此句不难,上联说的是春秋时伍子胥在父兄被楚平王杀害后,他也遭遇追杀,伍子胥一路逃到江边,追兵已至,江边一个渔夫渡伍子胥过江,伍子胥解下宝剑赠与渔夫,渔夫笑说,楚国悬赏五万石粮食追捕将军,难道还比不了将军的宝剑?下联出自《晋书》,晋朝韩寿仪容出众,在贾充手下任官,贾充的小女儿贾午仰慕韩寿,把父亲珍藏的西域奇香赠送给韩寿。韩寿将其佩戴身上,同僚发现后禀告给贾充此事,贾充把贾午嫁给了韩寿。不知小子说的可对,先生。”朱济熺笑道。
“麒麟儿,麒麟儿,文曲星下凡,老夫心服口服。”宋讷朝朱济熺行了个君子之礼,然后跪倒在大殿,“皇上,世子此书乃奇书也,老城乞一拓本回府研究,还请陛下恩准。”
“老学士先平身吧,乞书待会再议,不知诸位大臣还有几位要就此书与世子切磋一二。”看着这些文臣吃瘪,朱元璋脸上笑开了花。
“卑职大学士宋濂所拿之卷为下卷三肴,世子这个行文很规范,潘岳不忘秋兴赋,边韶常被昼眠嘲,请问世子此联何解。”大学士宋濂走了出来。
“见过宋濂大学士。”朱济熺先行一礼,之后缓缓开口道,“潘岳,因曾经担任晋给事黄门侍郎,故也被称为潘黄门。他擅长文学,特别擅长诗赋,文章辞藻艳丽,《秋兴赋》即潘岳因秋日萧杀天气的到来而有所感怀而作。边韶,东汉桓帝时人。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以文学知名,曾教授生徒数百人。据《后汉书·边韶传》记载,边韶曾白天打瞌睡,学生们便偷偷地嘲笑他说:“边孝先,腹便便(肚子大),懒读书,但欲眠。”
“再问世子,葛被汤征因仇饷,楚遭齐伐责包茅,此联又何解?”宋濂继续问道。
“上联出自《孟子·滕文公上》。据说葛国与商汤王为邻,葛国借口没有祭祀用品而不祭祀祖先。商汤王供给它祭祀用的牛羊,葛国国君将其吃掉;商汤王供给它祭祀用的谷米,葛国国君又将其吃掉,并抢夺商汤王送给老人小孩的食物,如不交出,则杀掉。《尚书》上称之为“葛伯仇饷”。后来商汤王因葛国国君杀了不肯交出食物的小孩而征伐了葛国。下联出自《左传》。鲁僖公四年,齐国以管仲为统帅,假借用天子的名义来讨伐楚国,其借口便是楚国未及时向周天子进贡祭祀所用的包茅。”
“高矣若天,洵是圣人大道;淡而如水,实为君子神交。此联又作何解?”宋濂心里一方面希望朱济熺答不上来,此子太过妖孽,满朝文官为难不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传出去岂不是贻笑大方。另一方面又希望他答出来,此子妖孽,可为天下百姓谋福祉。宋濂复杂的眼神盯着朱济熺。
朱济熺故作思考地踱步,众人心中似乎松了一口气,终于难住他了么?“有了,我想起来了,上联来自《孟子·尽心上》。孟子列举了圣人教导别人的五种方法,他的学生公孙丑提出疑问,说:这个办法很高明,很完美,但要求太高,像登天那样,好像不能做到。孟子就说:圣人不能因为学习者做不到就改变自己的原则。圣人只提出最好的方法,能够做到的就跟着来做。下联则出自《庄子·山木》,原文为“君子之交淡若水,小人之交甘若醴”,意思是君子相交为道义之交,平淡得像水一样,毫无杂质,能够长久保持纯洁,小人的相交为利益之交,甘美得像美酒一样,但利益是其基础,故利益不存在时交情也就消失了。”朱济熺诡谲一笑,看着宋濂,道,“先生,不知学生说的可对?”
“世子,老夫甘拜下风。他日拜府讨一杯浊酒,还请世子不要拒之门外。”
“大学士能委身来寒舍一座,蓬荜生辉,岂有拒之门外之礼。”朱济熺回道。
“好了,侄儿,这些书稿都是你所著?”太子朱标坐不住了,这侄儿简直是妖孽,从东华湖爬起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
“是啊,皇伯伯可随意提问。”
“听允炆说了你对汉室既能分四姓,周朝何用叛三监这一联的见解,皇伯伯想问问你,外戚干政、前面你说的宦官干政,以及两晋时的牝鸡司晨,或者是西汉时的七国之乱,这四大祸害朝政的乱事,以你的见解,你觉得轻重恶劣程度该如何排?”朱标板着脸问道。
这朱标还真是问的一针见血啊,这里面文章可太多了。朱济熺就是大明朝未来的一个藩王。满朝文臣听到这问题也给朱济熺捏了一把汗,这个问题回答不好,会得罪皇亲国戚,会得罪宦官,会得罪后宫皇妃,甚至会得罪诸位藩王皇叔。这是个大圈套啊。
宋讷昔才,站出来道,“陛下,太子这个问题似乎有点越界了,晋王世子年幼,或许饱读史书,但缺历练,也无从政经历,还请太子换个问题。”
“臣附议。”这时候,大臣宋濂和解缙都走出来跪倒在宋讷两旁。
这是个好机会,朱济熺趁机跪倒在地,道,“皇伯伯,侄儿写写诗词作作歌赋尚可,若让侄儿来谈论国事,恐怕会贻笑大方。古人云,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侄儿深知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待侄儿历练一番,再与皇伯伯论论政事。”朱济熺又准备施展拖字诀了。
“好一个不在其位,不谋其政,那你何故说出‘亲王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豪言壮语。”朱标却是不依不饶。
“好了好了,标儿,别为难你侄儿了,晋王不日便要返京,今日就到此为此吧,不过,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朕可不能让你就此逃了。”龙椅上的朱元璋冷笑着看着朱济熺,看的朱济熺心里发毛,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