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阁很安静,却不沉寂,院中一棵参天的银杏树枝繁叶茂,近乎笼罩了整个院子。
叶馥香围着那银杏树慢慢转圈,嗅着那清新而悠远的禅香,非但没有想要归隐之感,往日的一幕幕反而愈发深刻了。
当下自嘲轻笑,她执念太深,终究是无法遁入佛门境地的。
“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空灵的声音飘来,叶馥香转眸,便看到了一袭白色僧袍的洛夙染。
干净纯澈的眸光晴空万里,却是比这浮云更能让人安心。
景煜上前几步:“平南王近日可好?”
“有劳帝师挂念,一切安好,请进吧。芜香姑娘玩的可还尽兴?”
话落,洛夙染面向叶馥香,眸中含了几分笑意。
“一切都很新奇,不同凡响,尤其是那玉面佛皇,更是让人过目不忘。”
洛夙染微怔,随即唇角泛了几分苦笑:“姑娘只当个消遣的玩意便是。”
叶馥香当下笑道:“若是被别人知道了,真的不会用臭鸡蛋也弘王山庄都给填满吗?”
洛夙染却似早就知道了,景煜他们住在弘王山庄,听此当下丝毫不觉诧异,淡然笑道:“弘王山庄守备森严,姑娘大可放心。”
晚上的庙会会更加新意有趣,而且,平南王本就身子不适,更何况是在山的顶端,所以不多时,平南王便先去休息了,叶馥香惦念着晚间趣事,当下便也下山了。
“平南王似乎对我们的行迹一清二楚。”
叶馥香看向景煜道。
“你忘了,这里是元国?”
叶馥香骤然明了,这里是元国,而皇上如此钟爱洛夙染,他既是来到了元国,皇上定然会让元王照料好洛夙染,因而他知晓了景煜的行踪,便不足为奇了。
毕竟,元王对景煜的事情较为清楚。
下山之后,早已日落西斜,一片暮色。
刚下山,紫杉却是已经前来:“王爷有请,共进晚膳。”
元王向来不拘小节,自然不会因为该请帝师用膳而如此,想来,许是找他有什么事情。
叶馥香思及此,当下走向景煜:“要不然你跟他前去,我和长佑前去转转?放心,我们不会太晚回山庄的。”
景煜想了下,当下便颔首道:“也好,一切小心。”
且不说暗中有努尔赤,叶馥香还有百颗信号弹,弘王也在暗中安排了人手,所以,景煜对叶馥香的安危倒是不必担心了。
华灯初上,一片热闹非凡。
叶馥香当下来到一个卖面具的摊贩前,挑选了一个狐狸面具,长佑挑选的却是一个兔子面具。
长佑谨遵景煜嘱咐,目不斜视,一双眼睛粘在了叶馥香身上般,饶是那些好玩意也顾不上多看几眼。
“公子,公子咱们去看看那银器吧,你看那琥珀杯,真好看。”长佑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同时扯住了叶馥香的衣袖,大有她不去就不撒手的意味。
叶馥香扫了眼那酒杯,眸光清亮,当下也走上前去。
琥珀杯流光溢彩,状若对剖的核桃,目测,应该可以装酒半升左右。
叶馥香一见钟情,当下问道:“多少银两?”
“公子好眼光,这可是承天皇后曾经用过的酒杯,见公子与这酒杯有缘,那就一百两银子吧。”大叔笑容可掬道。
“一百两?还不如去抢呢。”长佑翻了个白眼,颇为牙疼。
只因,想要,可是又太贵。
叶馥香却是毫不犹豫地摸出银票,当即把琥珀杯递给长佑:“装起来吧。”
“公子真豪爽,一路好走,欢迎再来。”大叔似得到了天大的便宜,立刻笑成了大头菊。
“公子,这杯子虽然好看,可是偏旧了,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吧。”长佑肉疼开口。
叶馥香却轻笑道:“那大叔说的没错,这琥珀杯确实是承天皇后曾经用过的。”
“啊?”长佑大惊:“你如何知道的?”
“你看那耳朵内侧。”叶馥香提醒。
长佑仔细瞧了半响,看着上面一个形状怪异的划痕,当下却是怒火中烧:“这竟然还是个残次品!”
“非也,”叶馥香拿过那琥珀杯、摩挲着那划痕:“康保皇帝曾送给了承天皇后一枚亲手制作的镶玉戒指,后来那戒指上的玉石掉落并且碎裂许多,但是承天皇后从未舍得摘下过。而她确实又有一对极为珍视的琥珀杯,因为在康保皇帝去世后,经常用此杯饮酒解相思,所以杯耳上留下这划痕不足为奇,反而更能证实,这杯子就是真的。这可是古董呢!”
“啊!”长佑张大了嘴巴,半响方怔然道:“你说的,真的?”
他真的不相信,这么轻易、误打误撞地竟然就得到了一件古董!
叶馥香眸底闪过一抹狡黠,轻笑开口:“你若相信,那自然就是真的!”
长佑当下点头如捣蒜:“我信,我自然相信!这就是古董!”
“那边有茶楼,去休息一下吧。”叶馥香揉了揉腿道,走了一天了,即便依旧兴致盎然,可是身子也吃不消了。
“小二,来两碗清茶!”长佑率先走上前去,找好了位置。
“啊,鬼啊,有鬼!”
蓦地,一个粉衣女童从一个黑不隆冬的小巷子里跑出,直直向叶馥香撞去。
叶馥香躲闪不及,只好一把将其抓住:“怎么了?”
“鬼!好可怕!”
话落,那女童受了什么刺激般,推开叶馥香,头也不回地向前狂奔。
长佑全身颤抖了下,拉了下叶馥香:“公,公子,我们快进去吧。”
叶馥香看着那黑漆漆的巷子,却散着一种让人上前的蛊惑般,吸引着她试图前去一探究竟。
等到叶馥香反应过来时,她却已经上前走去。
“公子,我们还是别去了吧。”长佑跟在叶馥香身边,有些惧怕道。
“街上那么多僧人,哪里来的鬼?”叶馥香淡淡安慰,好奇心的驱使下,依旧向前走去。
不远处的地面上,黑乎乎的一团,叶馥香又走近了两步,才发觉好像是个人。
确切的说,似乎是个死人,因为有嫣红血迹从他身底流出。
“死人呐。”长佑当下挺直了背脊,随即大步走上前去,踢了那尸体一脚:“少爷,刚死的!”
骤然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紧接着,“哗啦”,却是穿着铠甲的侍卫手执马灯跑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其中一个侍卫问道。
蓦地,一个黑影许是因为多少不及,从旁侧的竹竿后面走了出来,向那侍卫走去,凄惶道:“杀人了!啊,他们杀人了!”
侍卫立刻上前将叶馥香等人所包围。
灯光下,叶馥香看着那弓着腰的老妇,唇角却多了几分怪异的笑意。
“大人,他死了。”一名侍卫向银色铠甲的男子走去。
那男子扫了眼叶馥香和长佑,眸光深邃似海:“这是怎么回事?”
叶馥香拿下面具,淡淡瞥了眼那老妇,当下看着男子道:“她一个人,我们两个人,看上去,似乎好像真的是,我们是凶手。”
长佑急道:“公子,明明不是我们!”
男子深深地看了眼叶馥香,当下道:“全部带回去。”
叶馥香走向男子,从袖中摸出一块令牌在他面前顿了下,后淡淡收回,在他微顿的眸光中,低声轻笑道:“你可别徇私才是。”
男子微微颔首,当下不动声色:“带走!”
“哎,你们放开我!人不是我杀的!杂碎,别碰我!老娘会自己走!没眼力劲的东西!”老妇骂骂咧咧着跟着侍卫向前走去。
府衙内,那侍卫直接将老妇关到了地牢。
“不知是王爷的人,得罪了。”正厅内,侍卫总领看着叶馥香,抱拳道。
白天,元王为了景煜办事方便,将令牌给了他,之前景煜转交给了叶馥香,却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叶馥香当下淡笑道:“不知者无罪,再者,大人也是秉公办案。去彻查一下这个老妇的底,以及这宗杀人事件。”
“是,公子稍等片刻。”话落,侍卫总管当即向外走去。
长佑当下上前,低声道:“公子,你认识这老妇?”
“好奇而已。”叶馥香淡然道。
侍卫总管说,他是听到有人报官,说有个恶妇肆意诋毁西子桥,并且还撞了他的一篮子苹果不赔偿,试图让官府出面解决。
侍卫总管便一直派人寻找老妇下落,这才在之前追寻到了她,却没想到,原来她竟是还有胆量与能力去杀了一个男人!
这个老妇,还真是不简单!
不多时,便有侍卫端来茶水与点心。
叶馥香当下拦下那侍卫,与其闲聊起来。
“如果有人犯了故意杀人罪,那么在元国,要判什么刑?”
叶馥香知道,西蜀的律法之内,元国也有一些因地制宜的小律例。
“会被流放、做苦力,但是再犯法,无论犯了什么罪,都会被秘密斩首。”
“秘密斩首?”叶馥香不解。
“除非是十恶不赦的惯犯,否则一般死刑都不会公然斩首,王爷说,血腥见的多了,会吓坏他的子民。但是,会做一个假人头,淋上犯人的鲜血挂在城墙上,脑门上插根桃木剑,表示此人永生不会再作恶、为祸人间。”
叶馥香当下轻笑出声,看着小侍卫惊愕的眼神,立刻肃了神色:“咳咳,你们王爷还真是有趣。”
小侍卫当即挺直了背脊,颇为神气道:“那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