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暮风动地,夜寒雪连天。
老夫何处宿,暖帐温炉前。
两重褐绮裘,一领花茸毡。
粥熟呼不起,日高安稳眠。
是时心与身,了无闲事牵。
唉——这才是快意人生呀——看看雪,喝喝酒,聊聊天,不错不错。”
这里是衡阳城。没错,在花晚的极力劝说之下,溪风终是服了软,跟顾山稍作解释,名义上是让他先留在云联十二城安抚好之前被俘虏的老百姓,然后再到衡阳城一起汇合回京,实际上自然是趁着间隙,带着花晚到衡阳先来逛一趟。
一个白衣男子将杯中的一杯醉一饮而尽。溪风刚伸出的手就这样悬在了半空,只好无奈一笑,收了回去。何秋摇摇头,自己这冷清高洁的王爷怎么就惹上这个小流氓呀。
“娘娘,我们就这样走了,留下顾将军,怕是不好向皇上交代呀····”豆豆一脸担心地看向自己已经男装傍身的娘娘说道。只见那个男子又饮了一杯,将桌子作为支撑,再用手撑起大脑袋,醉眼朦胧地盯着豆豆看,道:“你这榆木脑袋,我都跟你说了几百遍——要叫我南公子。听见没?”
“听见了。”
“叫一遍听听。”
“南···”
“嗯?”
“公子”
“豆豆,你若在不听话,南公子很难呀!”说完之后南公子就把整个脑袋磕在案几上,任谁唤都醒不来。
“不如客官先上楼休息。这位公子喝了两杯一杯醉,怕是不到明天晚上,都醒不来了。”
溪风给了何秋一个眼神,何秋就将溪风背了起来上楼了,而豆豆也将南公子扶上了楼,只是这南公子颇为不老实,一直大声嚷嚷着:“要喝酒。”紧跟其后的随行的侍卫是想笑又不敢笑。
店家见着天色渐暗,也就将门关了。
“晚晚,对不起。”
溪风用指腹摩挲着花晚的脸,满是温柔与甜蜜,只是还含着一点悲哀。而当暮年的南宫溪风再回望这一生,他突然发现,原来自己从开始就错了,或许在此时,他就该带着花晚离开,不理世事,或许这样···但是人生永远就是进行时,而命运之轮一直在转动,从没给人机会重来。
“你来了。”
“是”
一个粗衣打扮的男子拿下自己已经全是雪的斗笠,露出他英俊的脸庞,只是这右上钩的嘴角为他添上了浓重的阴蛰气。
“不见居居主,好计呀。只是····”
“只是什么?”站在只有烛光闪映的地下宫殿中,高台上的带着鬼面人面具、全身着黑衣的男子微微转身,言语之间自带凌冽气息。
“唉,只要不见居居主能够保证在下此行顺利,我自然是不会做什么对不见居居主不利的事情。在下告辞!”粗衣打扮的男子一挑眉,眼睛便全是戏谑。
待那个桀骜不驯的男子离开,另一个带着鬼面人面具的男子立刻附耳到不见居居主的耳畔。
“嗯~”
花晚总算醒,只是头疼极了,怎么都爬不起来。
“娘娘,你醒了,快把这碗醒酒汤喝了。”豆豆将花晚扶起,小心地将醒酒汤一点一点地喂到花晚口中。
“王爷呢?”
“王爷正在楼下陪着店主下棋呢。娘娘,你别说,昨晚都是王爷亲自照顾你的,奴婢说想来看护你,王爷都不许呢,说是奴婢顽劣,照顾不好你。娘娘,你真幸福。”豆豆的语气中尽是羡慕,一点都不掺假。
花晚示意豆豆稍微挪开,望着窗外暗沉的天色和纷纷的大雪,心里渐渐暖了起来。谁顾生死,只愿他一切都好;谁顾喧嚣,只要护他一尘不染。
“卡兹——”
没错,正是何秋推着溪风进来了。
“你赢啦?”
“你说呢?”
四目相对,情意满满,相视一笑,如此微妙,过命交情,死生不离。何秋与豆豆见状,连忙就退了下去,丝毫不敢再多待一刻。
溪风慢慢推着轮椅向花晚靠近,而花晚也正身坐起,然后溪风就握住了花晚的手,“冷吗?“
花晚笑着摇头,“应该是我问你吧?王爷。”
“娘子,可是责怪鄙人未曾时时刻刻看守?实在是有一些琐事要处理,然后又被店主拦下下了一盘棋,实在是不好拒绝。”
怎料,就一下,花晚捏住了溪风的俊脸,笑:“相公,可真是长得好看,弄得贱妇都不敢兴师问罪呢。”
一个转瞬,溪风就整个身子压在花晚的身上,滚烫的气息逼得花晚都喘不过气来,只好低头,却瞧见了溪风连襟下若隐若现的锁骨,更加是羞红了脸。
“那就让娘子好好看看。”溪风笑得明艳,怕是风头盖过了冬日飞雪。花晚拉下溪风的脖颈,细细而又颤抖地吻上溪风的唇,乘着酒劲还没散,好好放肆一回。
一个伸手,床帘就扬了下来。戏调初微拒,柔情已暗通。流苏帐下春风暖,一朵红梅绽放于白雪,终究是痴缠的一生悲欢离合。
蓬莱岛
羽楚望着尘世镜中两人相视而笑的甜蜜模样,一下就把尘世镜摔在地上,这可把地仙吓得一激灵,瞌睡虫一下就醒了,等睁大眼睛,整个蓬莱岛上的桃花瓣就漂移在半空中,剑锋簌簌,把地仙吓得东逃西窜。
明明知道爱别离不过是南晚在尘世必经的一项,可他的心还是忍不住地痛,他不愿,更不愿·····南晚是他的,只能是他的。
影空剑生生被插进了蓬莱岛的地面,羽楚一口血就吐了出来,然后就昏倒在地面,不省人事了。
衡阳城郊外
北辰阳坐在船中,船又在江中央。
“阳阳,你知道吗?娘亲家乡有一条江,特别澄澈。娘亲幼时特别喜欢在江里摸鱼,然后就在江边把与烤熟了吃了。每次回到家,姥爷姥姥就会把娘亲骂一顿。”
“娘亲,什么是江?什么是鱼呢?”
年幼的北辰阳抬起稚气的脸揪着娘亲的衣袖问娘亲,却没想到娘亲眼睛就这样浸润在泪水中,眼光一直望着南面。而这样的眼光一直延续到母亲去世,后来北辰阳终于懂了母亲,这叫狐死首丘。
北辰阳将手里的一碗满满的酒一饮而尽,眼里尽是沧桑与迷茫,究竟他要的是什么呢?他低头抚摸着怀里的龛盒,整个人都掉了下来。
终于是到了腊八。
“天啦,顾将军就要来啦!”
待花晚读罢手里这封信,整个人就软绵绵得倒了下来。而溪风倒还是一派淡定,继续阅着手里这本厚厚的《道德经》。花晚枕在手臂上,就盯着溪风的侧面,完全陷入,不可自拔。
“王爷,我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你。”
“嗯”
“王爷,好像并不是双腿残废呀。”
“不是”
“那····”
“幼时生过一场大病,醒来后,便周遭无力,无法支撑站立,便做了轮椅。想来也有十之一二年了。”
“为何提起这个?”
花晚的一张脸红得快要滴血,所以就埋进了双臂,不敢再抬头。唉~虽然风风现在状况稳定,但是心里总觉得会有一天大爆发,不会的,不会的,别瞎想。
“两位公子,楼下店家的腊八粥已经熬好,还请公子下去饮用。”豆豆在门外传话道。
“诶,风风,你说。你模样生得这般俊俏,性格温柔似水,为何豆豆、何秋以及其他侍卫都十分怕你?”花晚一脸认真地问。而溪风只是摸摸她的头,不紧不慢地:“不是之前一直闹着要和腊八粥吗?今日正好腊八,怎么又不下去了?”
“走走走,喝粥。”
没错,作为大胃王,花晚的饭量总是令人瞠目结舌,还好溪风他们将一整个酒楼都包下了,不如堂堂琰王妃一人喝了八碗粥,传出去非要羞得花晚再也踏不出琰王府了。
“再来一碗!”
“公子,小店今天煮的所有粥都被你喝了。”
花晚适才往桌上一瞧,发现碗堆了一叠,不好意思地咳嗽了几声——“那个,今天天气不错,苏公子也需要去外面散散太阳了。苏公子,听说这衡阳城的腊八节格外热闹呢,不如我们上街去。”
你们听到的没错,溪风就是苏公子。溪风说,待花晚离世后,便要冠上南宫的姓下葬了,既然如此,自己日后微服私访的时候就冠上苏姓,一姓换一姓。当时,花晚的眼泪哗啦就落了下来,不仅是他对自己无论生死的承诺,还有将她和她的家人视作他的家人,只是本来该姓夏的·····唉,别提这个,爹爹与娘亲他们如今在天上看到有一个那么好的女婿定然欢喜不已。只是由于南宫是中衡国的国姓,只能在直系的皇家子弟中传递,所以花晚只能删个“宫”字,而带着个“花”字肯定不符合男子的身份,随便也一起删了。所以她叫南晚。
花晚向来践行格物方能致知的原则,只有——走出家门切切实实地吃到东西,你才知道这东西好不好吃。
“嘭”
花晚正兴致冲冲地推着溪风前行,没想到一个男子居然这番不长眼,直接就撞了上来,看着容貌尚可,只是一副酒态。男子整个人都倒在了溪风身上,还没等旁边的侍卫将其推开,自己就又站了起来,迷糊着眼睛望着轮椅后的花晚,叫了声——“娘亲”,就毫无知觉地倒了下去。
若干年后南晚与南阳再度把酒言欢的时候,南晚总不忘拉出这段出来溜溜,毕竟占了南阳这么打一个便宜,最后总要感叹一句——南阳在凡间一派要杀就杀的气势,怎么一回到崆峒山就傻得跟个老鼠似的。只是说着说着,两人眼眶就都红了,一杯酒又下了肚。
所幸,花晚听到了那声“娘亲”,突然就母爱泛滥了起来,把这个酒鬼捡回了家,如果把这家伙一个人丢在外面,怕不是要冻死。当然送佛送到西,随便给这个酒鬼喂了点解酒药。
溪风会不会吃醋?
还好吧,反正脸上看不出来。倒是何秋和豆豆自从花晚提出要把男子带回酒店就气得眉毛不是眉毛,眼睛不是眼睛了。
第二天似亮未亮的晨光就这样撒在了花晚脸上,花晚微微转醒,侧过身子盯着溪风俊俏的眉眼,忍不住就偷偷又占了点便宜。不对,这么是偷偷呢,明明就是光明正大。
千万不要天真又无邪地以为真的是某只小懒猪自己被光线美醒的,真相当然是被豆豆的暗号唤醒了。
“豆豆,你快点。”
“南公子,我们这样对苏公子是不是不太好?”
“哎呀,豆豆,你闭嘴吧!做都做了,你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
没错,花晚和豆豆此行就是想趁早堆个雪人,主要是花晚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一言以蔽之就是昨日瞅着了几个小孩在堆雪人,自己玩心大发,又不想总给溪风招麻烦。
刚刚挪开了一块板,豆豆就发现一个身着道服,满身是血,白发全部散在雪中的道士,然后就惊吓得后退。花晚上前一看也是被吓得瞪大了双眼,不过魂还在,赶紧上去敲门找人救人。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正是自溪风上次重病后消失不见的老叟道长。只是没想到老叟道长居然被伤得那么重,估计是嘴巴太欠揍了。为了将老叟道长从黑白无常手里抢回来,花晚依恋不舍地挪了一颗自己给溪风准备的乾坤大转丸给老叟道长喂下去。
“公子,这是昨日那位被你救下的男子留的书信。”
日后相见,定当重谢!
这个男的还真是言简意赅了。不过这个书信还是可以留下来的,万一日后派上用场呢。
“咳咳”
花晚连忙将道长扶起,又点开了道长周身的几个穴位后抓着豆豆迅速跳开。果不其然,道长把一口黑血喷了出来,又晕了过去。
“治好了。也不知道这家伙招了哪路大神,居然这么狠,就差没把他直接送上西天了。”
两日后
“小二,再来一碗饭。”
花晚看着日进斗米的老叟道长一脸的不可置信,她现在终于明白里妈妈的心情了。
“不要再吃了!你刚刚才醒呢!”
花晚一把把老叟道长手里的碗抢了下来。老叟道长到也没强求,反倒摸摸自己的小胡子:“果然人间有味是清欢呀。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着清茶淡饭。”
“老头,你究竟怎么伤的?得罪了哪路神仙,所以他们要索你的命呀··”
“看”老叟道长摘下了手腕的串珠,“这是什么?知道吗?”
“难道是北香檀木?据说浸于水中,就可以解断魂草之毒。”
“那你知道溪风所中何毒?”
“不会是···”花晚惊喜地倒吸了一口气。难怪溪风一般来说经脉平稳,发病时却又极凶极猛,而之前···之所以发病时因为迷魂香打乱了溪风体内由断魂草导致的原有的阴寒体质。想到这个,花晚突然整个人都不好了,原来是自己害了溪风,自己真不配当一名大夫,更不配当一名妻子。
“可以啦。我知道你上次是无心之失。现在都好了。你看看顾将军都来接我们回宫了呢。”
风尘仆仆的顾将军表示言多必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