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小孩子真的是太难管教啦！”叶至说开玩笑似的对着那个人大声说道，像是在发泄自己的不满一样，但这个样子真的很像开玩笑——叶至说说这句话时脸上都是笑着的。
但那个人就是坐在枯树干上，面朝着篝火，捧着一本书看，目不转睛地在看。
“好吧。”叶至说的笑容收敛了起来，他自己这一天过得到底是怎么样子的自己心里怎么可能不明白呢。他在尝试着用笑容来面对自己的不幸——但貌似效果不太好，可能这是因为这种方式不太符合“叶至说”这个灵魂吧。
那个人手中翻着的书页已经很薄了，看样子是最后几页了。叶至说坐在旁边的枯树干上，手抚摸着枯树干粗糙的表皮，和上次一样，摸着摸着就有一些碎屑黏在自己的手上——看来靠着篝火靠了这么久了还是留着一些不愿离开的水分。
叶至说不说话，静静地看着篝火，就像看以前那小木屋的壁炉中的火那样的安静。
那个人在静静地看着书，也没有说话。叶至说并不在意他到底在看什么书。
很安静吧，就像以前一样。
——不过以前的木屋里，有火焰燃烧发出的细碎的声音，还有窗外若有若无的风雪声。
——都说了，如果光是一种声音，那么它到底会对自己说什么呢？
“呼——啪！”陡然一声火焰爆开的声音打破了这一份宁静。
叶至说抬头看了看，是那个人将手中的书丢入了火中。
“看完了？”
“对。”
“看了多久？”
“一直在看。”
那个人的表情中流露不出任何的东西。火光在旁边只是照出了他的脸。
“......在看什么书呢？”
那个人听见这话，低下了头像是在思索，眼神盯着摇摆的火光，就感觉他此刻的心也是在摇摆着的：“一本......作者已经离开了的书。”
“好看吗？”
“好看。”
“看完了很难受吗？”
“是的。”
“那好……”
叶至说不问书名。
既然自己的灵魂遇上了，那自己这凡俗的肉体肯定也有一天会遇上。
“一个令人心碎的故事么……”叶至说在心里默念了一句。
“……”
“……”
“有事情吗？”那个人从自己的枯树干边再拿起来一本书，却没有立刻翻开，拿起放在了树干上，两只眼睛就看向了叶至说。
“……”或许叶至说来这里是真的有事情想和他说说。但到了此刻，叶至说却感觉自己来这里其实根本就没有目的。看一眼？是这样的吧。
“没有事情。”叶至说回答着。
“……”那个人笑了笑，拿起来放在枯树干上的书，翻开看了起来。
“……无事可做了呢。”叶至说心里这么想着，眼睛盯着摇曳的火。突然抬起头看看四周，仍然是空阔的原野，那两棵树都还在那里，一动不动，只不过中间的吊床不见了。叶至说原本提议的“做一个野营地”这样一个挺不错的建议，貌似是被他给无视掉了呢。
叶至说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裤子。却只是站着，抬起头望向夜空，漫天的星一动不动，隐隐约约地感觉这个世界充斥着虚妄。就像一个人一样。
“说到底，这还真的只能是个梦。一个……”叶至说想找一个词来形容，这是他喜欢做的一件事，但此时他却用不了一个词来形容了。或许在圣诞节的那几天，他还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这个世界，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不行了。
“呐。为什么，那些明明是‘唯心世界’的星星不会动呢？”叶至说问道。他抬着头，尝试着去贴近星空。
“那你不应该去问‘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唯心世界’这个问题呢？”那个轻轻合上了书，发出轻轻的一声“啪——”，“那才是你最关心的问题吧。”
“它们既然不属于我，为什么要去追究它们存在的理由呢？存在本身就是一个理由吧。或者说……”叶至说伸出了手，高高地抬起，手心朝着夜空。
“呵呵。”
“它们本身就不存在。”叶至说的手轻轻地向着天空抹了一抹，像是在抹去天空的泪水一样。那原本丰盈了整片夜空的漫天星星却如同泡沫一样地一个个接连着暗淡、破碎、消失。
“到底什么是真的？到底什么是假的呢？”叶至说目送着万千的星辰的消逝，内心却毫无波动——因为这个世界还是一样的在隐隐约约地发着光。星星永远地离开了，留下来的星光盘旋在原野上，轻轻地落在着初生的小草上。
“星星很美不是吗？”那个人这么说。
“对啊，很美呢。我毁了这样的美就是了。”叶至说高高抬起来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十分无力的放了下来。
“感觉怎么样？”那个人的语气轻了很多很多。
“我的生命，到底变成了……什么？”叶至说明明是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窒息，就像这个世界在扼住自己的咽喉一样。他不禁倒了下去，仰面躺在了原野上，原野上的草和土地仿佛是要吞噬了叶至说一样的在拥着他。叶至说的眼睛看着失去了那唯一的色彩的星空，余光却好像捕捉到了很多很多的小光点盘旋在自己的面前，它们一个个在欢腾，在起舞。在叶至说的面前，在叶至说脸颊靠着的小草上，肆意地起舞。它们就是这个世界中真正的光——叶至说从来没有见过的，光。
“看见了吧，那些光。”
“看见了。”
“和那漫天的星星比起来，怎么样？”
“真实多了。明明一切都是假的。你明白的吧。”
“我可以见证这个世界的变迁，却无法去理解这个世界为什么会变迁。”
“没错。”
“呵呵。对啊，‘没错’，都没错。”
“……”叶至说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这些光芒堵住了。
“哈……”许久，他才长叹出了一口气。
“我走了。”这是叶至说接下来的话。
“想好自己要去哪里了吗？”那个人把看了不多的书丢进了火里。看来他并不喜欢这本书。
“去哪？”叶至说笑了笑。
“去另一个梦里就是了。”
……
……
今天下雨，下了一天。好像是泄愤一样地在下。窗外的整个世界只是留下了霓虹光。
叶至说从沙发上坐了起来，他刚才小小地睡了睡午觉。好像是因为窗外的雨声太吵，他做了一个有雨在下的梦。梦见了什么呢？只是雨，他梦见了自己站在街上，撑着伞，挡着雨，靠着路灯，等着什么……
客厅里没有开灯，那唯一的一点光明是外面的霓虹光穿过爬满了雨的窗子曲曲折折再照在客厅里的，很无聊的样子吧。叶至说坐了起来，刚刚睡醒眼睛还是很惺忪的，看什么东西都不是很清楚。但眼前这黑漆漆的客厅里，那样淡淡的霓虹光也变得格外地显眼。
“千万不要在下午睡觉，不然当你醒来时看见外面的天空灰蒙蒙的，而自己单独在一个小小的屋子里，会产生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叶至说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这一句话，这是他平常看那些音乐的乐评看来的。这句话对叶至说的的生活环境而言不是那么通用，因为他就是生活在这样的一种被全世界抛弃的环境间的。
叶至说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站了起来。刚刚睡醒需要一些突变的情况让自己的大脑清醒一下，站起来是一个挺不错的选择。
“今天下雨呢，出不了门了。”叶至说的脑子清醒多了，走到了窗前把窗帘拉了起来——客厅在一瞬间就完全被黑暗吞噬了。
“......”叶至说愣了一下，“我没有开灯啊！”他后知后觉，看来脑子还是有些不清不楚。但窗帘已经关上了，重新拉开又感觉有些太费时间，只好摸黑过去开灯了么......叶至说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手机确实不在自己的身上。
“唉......”叶至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眼睛也慢慢地适应了黑暗，看得清，手机就放在茶几外沿，很容易就拿到了。打开手电，整个视界都亮了起来。
“......”怎么说呢，一直都是不变的格局，或许一般人会感觉到习惯或者是厌烦吧。叶至说只是在这一刻脑子里蹦出了这个问题：我对这个一成不变的家到底怀着什么样的感情。
自己思考的习惯刚要冒个头，就被自己的懒惰给按了回去——或许现在思考这些问题没有什么意义吧，叶至说可是最讨厌做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呢。
借助手电，很顺利地开了灯。
强烈的暖色灯光冲破黑暗时并没有让叶至说感到不适。
转过身，客厅里除了自己一个人都没有。
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呢？
打开自己的社交软件，自己的私聊信息一条也没有，感觉自己的账号俨然成了一个空号，十分滑稽可笑。
最近自己睡在客厅沙发上的次数都比自己睡在自己卧室里的次数多了，明明以前没有这样的情况的。
不知道为什么呢，总感觉睡在沙发上比自己的卧室踏实......明明不怎么舒服。可能的确是因为自己的家太空了吧。
这或许就是一种叫做“责任”的东西？守护住这个家？
不知道啊......
连自己对这个“家”到底怀有什么样的感情都不知道。
“我真的变了很多了吗？”
叶至说靠在沙发上，打开了音乐软件，今天的每日推荐他都听完了，点了两首歌的红心，一首是吴宇深的《soul》，还有一首是柿本直的《Halfway》。叶至说对自己喜欢的歌曲的歌名记得挺清楚的，至于为什么自己还要想起这些事情，他也不知道，估计是现在太无聊了吧。
“听说，音乐可以拯救世界呢。”
私人FM送给他的第一首歌，是羽肿的《Rain after Summer》。
他点了红心。
除此之外，没什么了。
听着歌，感觉着外面一直在下的雨，一切就这样了吧。
真是幸福的一天呢。
......
......
或许是叶至说又不小心睡了一次觉，又或许是叶至说听了很多很多首歌没有发觉时间的流逝，外面的雨停了下来。睁开眼看时间，下午的十七点三十九分。
叶至说一把摘下了耳机。听音乐一定要一个很好的环境，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戴一副质量不差的耳机。他靠在沙发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然后站了起来。他感觉有些饿了，他打算今天的晚饭还是吃泡面算了。
重复动作。
没有什么稀奇的玩法。他也不想和一个垃圾桶较上劲。
或许还是出门走走会让自己比较安心吧。
自己这十五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这十五年一直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自己居然没有感觉太累……真的是习惯了吗？
叶至说出门额外带了一把伞。
真的等到他出了门，接触了外面的风景，他才发现，自己带不带伞都没有关系——因为这一场雨，带走了乌云所有的留恋。
今晚的夜，真的很纯净。不同于自己在唯心世界中看到的天空，真实世界的天空是深湛色的，因为夜晚不会遮蔽住所有的光明，真正的夜还是明白自己的身后有一个伟大的宇宙。
——一个人真的很渺小，很自私啊。
今天的雨下得太大了，路上积了一层薄薄的水，一层溅不起来的水。在学校中，雨后的空气格外地清新，是因为有茂盛的林木；城市雨后的气息，却没有任何的感觉，它是在是洗走了太多太多的东西了。
叶至说来到了公园。
或许很出人意料地，这里还是有很多人的。因为下雨吧。在别的地方真的不会是一件好事，在这里却就是如此。
叶至说找了张没有主人的长椅——长椅也被雨打湿了，水渗入了椅子里，还有附在了表面。抹了抹，就可以坐下了。
“哦，月亮出来了。”叶至说故作放松似地靠在润湿的椅背上，视线也随着抬了上去，月亮正好面对着他，鼓着脸。
“好久……都没有见到月亮了呢。”叶至说对着月亮笑了笑，“还是这么大的一个月亮呢。”
今天的月亮估计是满月，月亮看起来很丰满，月光也很亮，很皎洁。虽然月亮一个小角被一栋楼的屋顶遮住了，但也只能说那栋楼很幸运吧——因为住在那栋楼上的人，现在跑到屋顶，或许可以够的到月亮。说起来，真是多亏了雨呢，牵走了云，让月亮可以在这样的一个纯净的夜里，闪耀天际。知道么？人在和月亮对视时，月亮会在你的眼睛里颤动。
月光，真冷呢。
一阵夜风不知为何吹了过来，像是惊动了一切一般。叶至说的眼睛渐渐地失焦，他听见了竹叶的沙沙声，听见了人群的喧哗声，听见了喷泉的流水声，从远到近，一点点地传过来，仿佛自己的耳朵听见的不只是声音，还有像是声音一样的光。离自己最近的光，斑斑点点，就像……一个人在看着自己一样。
叶至说突然抬起了头。
面前还真的有个人在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情吗？”叶至说对她礼貌地说。
看着自己的不是别人，而是昨天那位穿着橙色马甲的小女孩志愿者。
“没事没事。”她的表情和昨天第一次见时如出一辙，“如果是睡觉请回家里睡，不要在公园的长椅上就地取材。”
“好的，我就是休息一下。”这句话叶至说听过不止一次了。
“还有，别吃零食。如果真的要吃，请自觉带走自己的垃圾。”她补充了一句，仿佛确认叶至说就是丢垃圾惯犯一样的。
“……好的好的。”叶至说答应了。“下雨你也来这里做一些志愿活动么？橙马甲都没有换。”
“这个城市就是如此。”她说这句话时流露出了不一样的感情。“其实我自己的本意也是出来门外走走，顺便……做一做自己举手之劳的事情。”
“因为背后的那两个字吗——责任。”叶至说的语气也变了，这两个字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但自己真的提起这个词的话，还是不得不改变一下自己的态度，因为这个词对现在的自己来说，意义非凡。
“或许这算是我的人生准则吧。”这个话题还是有些沉重了。她的语气也有些沉了下来。明明看起来比叶至说还要小。
“……那好吧，你去做你自己的事情吧，我要走了。”叶至说站了起来，正要准备离开。他朝着的方向，的确就是公园大门的方向，自己留在这也没有意义了。
“……”
但没走几步，叶至说突然回头看向了她。她今天穿着的是一件很长的白色羽绒服，上面有着一些黑色的花纹，与白色交织在一起，看着还是挺好看的。但这样的一件衣服外面却套上了一件橙色马甲，有些格格不入。
“下次把马甲换了吧。你和这散漫的月光很配。”
叶至说微微笑着，伸手指了指完全露了出来的月亮。皎洁的月光就洒在这片微微积着水的广场上，烂漫出了无限的闪光——好像是落在地上的星星一般。喷泉的彩也遮不住月的柔和，而站在月光下的她，夺走了月亮所有的温柔。
“看看月亮吧。今天的月亮，真的很美。”
这或许是叶至说说过的，做浪漫的一句话了吧。
说完了，他就离开了那满是月色地方。
——月亮是属于游客和温柔的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