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湘院的另一边,陈姨娘在大丫鬟秀儿的伺候下洗好了脸,另一个的丫头巧儿早已在铜镜旁候着,陈姨娘每日要梳的各式发髻都是出自她的手,也是因为这巧手她才得了陈姨娘的赏识,便花高价从牙婆子那里头买过来。这些日子老爷都是留宿在她们屋里头的,因此陈姨娘这几日都是差不多晌午才起床。她们是陈姨娘的丫头,自家主子受些宠,连带她们面上也是有光的。
“秀儿,你出去看看,为何今日外头如此聒噪?今日我这头生疼的很厉害。”陈姨娘用食指点在太阳穴的位置揉了两圈,涂满红寇的指甲盖贴在脸颊上,这一红一白的相衬更显肤如凝脂。遥想当年她在万花楼如何风光,多少达官贵人堆着银子在她跟前,就为寻她一笑。谁能想到为了句玩笑话,明艳淮州城的第一美人竟跟了个小商贩,倒是令人瞠目结舌。陈姨娘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面容虽姣好,可到底上了年纪,瞧着眼圈底有一圈青黑的淡印,再往仔细的瞧,又看出了脸上几道小小的细纹。
绿娥在床边忙着收拾床上的被褥枕头,眼尖瞧见枕头下撕烂的褂子,便扯了出来。捂着嘴巴笑着同陈姨娘调侃:“老爷也太胡闹了些,瞧着倒像是个孟浪的毛头小子。”
“你这小蹄子,一会看我不把你嘴皮子扯下来。”绿娥是自小便伺候陈姨娘的,这屋里头也就她能同陈姨娘说个玩笑话。
“姨娘若是将我嘴皮子扯了下来,晚间姨娘起夜倒不必唤我,唤我是答不上的,姨娘唤秀儿和巧儿吧。我倒是能偷个小懒。”
“你这丫头该讨打了。”
“姨娘您舍得的话您就打。”
绿娥说着话的功夫便打理好了床上的被褥子,将换下来的床罩子卷成团抱到外头交给了一个小丫头。这会一进来便熟练地将双手放在陈姨娘的肩上捏了起来。
过了许久秀儿急匆匆的从外边跑了进来,陈姨娘最不喜急躁躁的人,笑着的脸顿时搭落下来。秀儿伺候陈姨娘也有好几年的光景了,也知道陈姨娘的喜好。但一想到卫姨娘的事她便顾不了这么多了。
“姨娘,那屋的卫姨娘怀上了。”秀儿一说完,这屋子便陷入了沉寂。这时立在一旁替陈姨娘梳头的巧儿不小心扯断了陈姨娘的一丝头发,惹得陈姨娘轻呼起来。她转身便给了巧儿一个巴掌。
“不成器的东西。”陈姨娘的重重的斥责让捂着脸的巧儿一下子跪下去。
巧儿战战兢兢的跪在一旁,丝毫不敢抬头瞧陈姨娘的脸色。倒是一旁的绿娥瞧仔细了陈姨娘愈发难看的脸色。便打发两人先到外头侯着。
“你们先下去吧,姨娘这里我来伺候。”绿娥将地上的巧儿扶起来,接过她手里头的木梳。
绿娥拿起一点青丝慢慢梳起来,从铜镜中看到陈姨娘脸上沉得滴出水的模样,她心里直叹气。
“小姐,这是何必呢?气坏了身子倒不值得了。”
陈姨娘像是没听到绿娥的话,她紧盯着镜中的人,双手抚摸上自己的脸,从眉眼到唇边,一处也没漏。昨夜同她在床榻上嬉戏的人也如她这般抚摸着她的脸。自己唇边似乎还留着他炙热的温度,那一声声“云儿”依旧回荡在耳旁。
“绿娥,你瞧我可是老了?”铜镜中的人像是中了魔怔般拼命擦拭着自己的朱唇。
绿娥赶紧捉住了陈姨娘的手,铜镜中人分明还是美艳极了,只是眼底却看不见当初洒脱的灵气,空洞洞的令人害怕。“小姐你想多了,你瞧瞧镜里,哪里是老了呢。”
绿娥突然想起什么,惊呼道:“老爷来东湘院,从来都只留宿咱们屋里头的,莫不是那一夜?”
这话倒是提醒了陈姨娘,上个月初有一夜老爷喝了些酒摇晃着身子到她屋里头,许是老爷身子沾了些刺鼻的味,让她有些难受,她便闹起小性子。不料老爷便推开屋门就离开了。当初她还以为老爷去了书房,如今一想定是去旁屋留宿了。
“她可是真好福气。一次就怀上了”陈姨娘语气里流露出满满的艳羡之意。
“姨娘,你……”绿娥清楚陈姨娘这辈子都不会有子嗣的,劝慰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当初在万花楼,那一碗碗黑乎乎的避子汤是她绿娥亲自端过来给小姐喝的。早前大夫已断言她家小姐这辈子子嗣艰难。
“绿娥,这世上当真没有后悔药吗?”陈姨娘的声音低得让人有些听不清楚。
这宅院的丫头婆子小厮都说小姐的性子最是跋扈,也最喜捻酸吃醋。他们却不知小姐的品性是极好的,只是她太爱一个人了,爱到丢了自己。
“小姐……”话还没说完,绿娥便哽咽了。
“绿娥,若我当初不随他到这里,是不是会开心一点?”
这话绿娥可不知道怎么回答,万花楼的妈妈就劝过小姐上百遍,她从旁侧也说过小姐,但小姐还是义无反顾的跟老爷来了清水县。
绿娥偷偷摸掉眼角的泪,手上灵活的给陈姨娘梳了个流云髻。
“小姐,你看看我手艺可生疏了?虽比不得巧儿梳的新奇好看,倒也是齐整。”
陈姨娘没有说话,自个陷入了沉寂。绿娥心里头叹了口气,自已将桌上的木匣子打开,从里头拿了套首饰出来。一一给陈姨娘佩戴上。
另一边,卫姨娘有孕的事定了实锤,夫人自是欣喜不已,便妹妹长妹妹短的叮嘱着。又瞧着卫姨娘房里就只有一个小丫头伺候,便将自己房里的宝琴拨到卫姨娘房里。她离开后不久便差人送了好些个补品过来,什么鹿茸、人参等各类名贵的药材也一一送过来。
“卫姨娘,夫人说了让您好好卧床休息,她过几日给您屋里头送来个有经验的婆子。”宝琴是来传话的,顺便将自己的行李带来东湘院。
卫姨娘还想挣扎着起身,便被宝琴一把按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