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赤璃城彻夜不眠,处处灯火通明。各种各样的杂耍艺人在街头纷纷拿出看家本领,引得一浪高过一浪的拍手叫好声。
要说最吃香的摊子还是首饰摊了,年关将至,这婚嫁的事总该有头绪了,许多女子会在年前和男子逛夜市时买簪子或者耳环送男子当定情信物,男子也会送束冠或者扳指给女子作为回礼,这礼物不必贵重,重要的是心意。她们往往趋向于在街边的摊贩这里买,倒不是便宜,而是一种回忆,或是随手拿的,或是精挑细选的,以后每每想起总会觉得在茫茫人海中遇见彼此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更加珍惜眼前人。
从前伶仙是一个人逛,时常希望可以在某个灯火阑珊处看见徐倾棠的转世,今年虽然找到了,可她却心里有了别人,况这皇家是每年都要在新年第一天去皇家陵园祭祖的,徐倾棠要老老实实地学规矩。祭祖完了后直到元宵节过后女帝才会重新开始上朝,也就是说徐倾棠要到元宵节过完才会册封,正式写入族谱,成为名正言顺的凰女。
伶仙百无聊赖地走在街边,看着一对一对有情人终成眷属,他们的欢声笑语深深刺痛了伶仙。“叫长相守的,恰恰分离;叫勿相忘的,偏偏消弥。一腔悲欢古难全,世事从来不如意。(摘自百度)”伶仙仰天长叹,心中更加烦闷。
不知不觉来到了护城河,这里有很多的人在放花灯,花灯顺着水流荡荡悠悠地载着人们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期盼漂向远方。伶仙本无心放花灯,却还是驻足在了岸边的护栏旁,趴在护栏上凝望着满河各种各样的花灯。
伶仙看着看着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一银发男子,他蹲在河边放花灯,虔诚地双手放在胸前许愿。伶仙知道那人定是韩凌轩,银发本就罕见,况徐倾棠喜欢的人就是银发,伶仙一下产生了一个念头:把他推下河中。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不小心将一个男子撞入水中,谁又会觉得这是蓄谋呢。可刚走两步伶仙就看见一个五大三粗的女子用剑鞘戳了戳韩凌轩,似在催促。那女子穿的衣服上一个大大的“金”字格外显目,佩剑上的剑穗是串着试金馆特有的珊瑚宝珠。又一个同样装扮的女子上前,推了几下韩凌轩,韩凌轩几乎就是一步一回首,他念念不忘地追随着花灯,那两女子只是催促韩凌轩快走。
伶仙猜到了八九分,心里顿时明朗了许多:韩凌轩在试金馆,这试金馆坊间都说是凰女是婉的,徐倾棠回宫,认祖归宗后就与是婉平起平坐,若试金馆真是是婉的,是婉定然不会好好对待韩凌轩,怕是再见徐倾棠都难了吧。想到这,伶仙心中的烦闷一扫而光,这都不需要自己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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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桐熙殿
徐倾棠已经在桐熙殿住了一夜一天了,白天除了学规矩就是学规矩,因为学的是祭祖的规矩,动不动就要三跪九叩,还学了唱歌颂祖先丰功伟绩的歌,徐倾棠倒是觉得那更像是和尚在念佛。
本来还想着当面质问杜晟绝的,结果一点私人时间都没有。晚上屋外面融光守着,屋里面还有三四个宫人随时待命,随叫随到,白天的宫人更多。徐倾棠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就脑袋一热决定回宫的。
“当什么破凰女啊,还不如直接起兵造反,电视里面的逼宫退位真是令人羡慕。”徐倾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还没睡着。
美人塌上的人动了动,然后就没有了声音。那是女帝安排的,说是凰女都要经历人事的,派了个身世清白的无籽(普罗族的传统,每个有普罗族正统血脉的孩子无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在十四岁的时候就会有无籽来侍奉他们,直到婚嫁,男无籽经过调养是没有生育能力的,毕竟这血脉不能胡来。无法生育,意味着没有后代,所以就是无籽)来侍奉徐倾棠。徐倾棠可是要为韩凌轩守身如玉的,偏偏徐倾棠不懂得怜惜人,让娇弱的男子睡在美人塌上,自己睡大床。无籽叫靖祈,长得清秀标志,只可惜徐倾棠的心里已经有了韩凌轩,容不下别人了。
“靖祈啊,你给我讲讲女帝是个什么样的人吧。”徐倾棠觉得长夜漫漫无心睡眠,还是找个人唠唠吧,一天没讲话,话唠的毛病有点犯了。
“女帝是一国之君,岂是我可以议论的?”靖祈声音很温和,稍稍带着一些卑怯。
徐倾棠觉得无趣,靖祈太过于拘泥于章法典故,显得顽固。但没办法,谁让这宫殿里徐倾棠只认识屋外一天到晚板着脸的融光和这个美人塌上同学靖祈呢。
“那你是哪的人啊?”
“我啊……来自一个很小的国家,叫旗祺巴尔。那里是海上的一个孤岛,距离晴泊大陆要坐船两天才能到。”
“那齐齐耳朵的过年风俗是什么样子的?”徐倾棠显然来了兴致,挥手亮了灯,端起临睡前还没磕完的瓜子吃了起来。
靖祈轻声笑了一下,他笑得很含蓄,躺着也不忘用衣袖遮住自己的嘴,徐倾棠估计还是笑不露齿。
“我们齐齐耳朵过年很简单,就是所有人围坐在一起唱歌跳舞,看摔跤,拔河,射箭之类的。或者和心仪的人唱情歌。”
“那你有和姑娘唱情歌吗?”
“凰女莫说笑了,我离开旗祺巴尔时才六岁,哪懂那些?”靖祈又笑了。
“你们是不是特别喜欢“qi”这个音啊,你们叫齐齐巴儿,你的名字里也有一个‘qi’。”
“是啊,我的母亲叫忻杞,哥哥叫顺琦,父亲叫溙祁。都是不一样的。”
“中华文字果然博大精深。”徐倾棠一下听到各种“qi”,真是佩服那个地方的人,这得识多少不同的qi才能不和别人撞名字啊。
徐倾棠想了好久说些什么,这时听到美人塌上已经传出均匀的呼吸声,徐倾棠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你是猪吗?尬聊都不会,这下连聊天的人都没了,真是该啊!
徐倾棠又翻来覆去了好久,心里面乱哄哄的,想要快些去见到杜晟绝,可这又束手束脚的,一点时间都腾不出来。这时隐隐约约听到报更人的声音,似乎是刚过丑时。徐倾棠下床,给自己倒了一杯炭炉上暖着的热水,暗暗告诉自己:“徐倾棠啊,你快点睡吧。都丑时了,再不睡就要变丑了,快睡,快睡。”
徐倾棠不停地暗示自己要睡觉,大脑却亢奋得很。静静地躺在床上,徐倾棠竟开始展望她和韩凌轩的美好未来了:自己下早朝回来,韩凌轩和一对可爱的儿女正在御花园里捉蝴蝶……徐倾棠想想都笑了,这个日子也太好了吧,爱的人就在身边,可以和他一起朝朝暮暮。
“徐倾棠……徐倾棠……徐!倾!棠!这里!”
徐倾棠敏捷地坐起,看到梳妆台前面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一只手使劲摇着。徐倾棠快速穿好衣服走了过去,她听出那是伶仙的声音了。轻轻把窗户开大了些,伶仙压低声音说:“我看见韩……”
“在哪!”徐倾棠一听到“韩”就激动了起来,迫不及待的表情让伶仙觉得有些后悔,伶仙只能很好地掩饰自己的内心,不让徐倾棠察觉到他的心迹。
“在试金馆,但是我去过了,那里有很多密道和八卦阵,还有许多藏得很好的机关,牵一发而动全身。”
“我都这么厉害了,再加上你,还怕那些玩意吗!”徐倾棠又把窗户打开了些,准备跳窗而走。
“你别冲动。关韩凌轩的房间有一道很强的结界,一靠近就会吸食灵力,就算我们灵力境界再高也撑不过一盏茶的时间。”
“什么!”徐倾棠惊呼一声,伶仙一把捂住徐倾棠的嘴,一个毛栗子打在了徐倾棠的额头上:“你要干嘛,声音那么大。”
徐倾棠拍掉伶仙的手,有些焦急:“那怎么办啊,那个什么试金馆不会虐待韩凌轩吧!”
“应该没有……我还看见韩凌轩去放花灯了。”其实伶仙隐瞒了,他偷偷跟上韩凌轩了,亲眼目睹韩凌轩被绑在院子里又是抽鞭子又是泼辣椒水的。同样都是男子,伶仙内心最深处被深深拨动了,再讨厌韩凌轩也抵不住内心的同情了:“我就帮他这一次,绝不会有下次!绝不会!”
伶仙很想自私地头也不顾地走开,就当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可总觉得很抱歉,就像本可以救人一命却选择转身就走,最后那个人因为自己的冷漠无情而白白死掉,这种罪恶感让伶仙觉得自己很卑微,明明有着强大的灵力却卑微地活着,如同蝼蚁般仰人鼻息。
“需要我走掉吗?”美人塌上的靖祈有些迷迷糊糊地裹着被子坐在塌上,睡眼迷离地看着窗户口的徐倾棠和伶仙在“幽会”。靖祈一直觉得伶仙是徐倾棠的侍郎,只是差了一个仪式罢了,等徐倾棠入了族谱,她们的婚礼也会很快举办的。
徐倾棠头也不回,一个气波甩过去,靖祈直接就昏了。门外的融光感受到灵力,睡意一下消散,迅速提剑进入备战状态,缓缓打开了房门,一步步靠近卧房。
徐倾棠连忙把靖祈放平,自己躺回床上假装做梦,又放了好几个气波。融光看到徐倾棠在做梦,心里提着的一颗心也就放下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徐倾棠暗喜:我简直就是影后啊,这演技也太厉害了吧,信手拈来啊!
第二天早晨,徐倾棠还在睡梦中,迷迷糊糊间好像有人在叫自己,还不停地摇着。
“靖祈啊,你干嘛。不要吵我睡觉了啊。”徐倾棠翻了一个身,背对着靖祈。
靖祈慌张地摇着徐倾棠,都急哭了:“凰女,凰女,女帝来了!您快醒醒啊,不然小的命就没了啊,凰女……”
徐倾棠往里挪了挪,挥挥手说:“没关系的,有事有我在,天塌不下来的。”
靖祈还想说些什么,两个女宫人就架着靖祈走了,稍稍片刻就听见院子传来惨叫声,撕心裂肺的痛啊。
徐倾棠被吵得睡不着了,火气一下就上来了。在飞过窗户的时候衣服已经瞬间穿好,徐倾棠大喝一声:“有病啊!我不要睡觉的吗!”
“你这还没入族谱火气就这么大了,是我指使的,来打我啊~”一个陌生的女人阴阳怪气地说着,还挑衅地看着徐倾棠。
徐倾棠一眨眼就来到那女子面前,狠狠一个巴掌甩了过去:“你算什么东西,靖祈是你想打就打的?”
那女子错愕地看着徐倾棠,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徐倾棠本想再来一大嘴巴子好让这女人两边的脸一样肿,一个略有些沧桑的声音响起,很雄厚、威严,是婉扶着一穿凤舞九天袍的女子缓缓走到坐在地上的女子身旁,身后还跟着一个和是婉差不多大小的男子,穿金戴银,一看就是主子,不用猜也知道是十五凰子。女帝不怒而威地看了女子一眼,女子立刻收起狠毒,一脸献媚地对女帝说:“母上,您看她,这规矩全学到狗肚子了,竟然这般对皇姐。”
“好了,快些起来吧,你看你这样又成何体统。”
“你看什么看!”女子怒视是婉,是婉低下头,表情却是嘲讽至极。十五凰子幸灾乐祸地笑了,而且尽力夸张,那女子狠狠瞪了一眼凰子,凰子更开心了。
女帝不急不缓地踏入房中,徐倾棠看见这一行人中还有她要质问的杜晟绝,看样子是下了早朝了,杜晟绝穿的还是朝服,徐倾棠打心眼里觉得“人模狗样”最适合此刻的杜晟绝。女帝坐在前厅最中间的位置上,是婉和那个飞扬跋扈的女子坐在底下的两侧,十五凰子和是婉坐一起,杜晟绝垂手站在女帝的旁边,目光炯炯地看着徐倾棠。
“今晚是除夕夜,虽说是家宴,但这礼数不能少。接下来我为九凰女介绍一下。”杜晟绝看着徐倾棠,徐倾棠虽然很不喜欢“九”这个数字,但一回宫所有的宫人,不管男的女的都叫自己“九凰女”,徐倾棠也无话可说。徐倾棠点了点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表情。
“中间这位是您的母上,当今女帝。”徐倾棠细细打量着这个女帝,与当初自己第一次见变化不大,就是好像白发又多了些。
“右手边这位是七凰女,您的大皇姐。比您早两日回宫,特意带着您的姐夫回宫过年的。若不是您来了,怕七凰女就在杏冥国过年了,谁人不知七凰女最疼夫郎了,每年都是在杏冥国过年的。”说这话杜晟绝有些讽刺的意味,言下之意就是娶了夫郎忘了自己是哪个国家的人了。是婉轻笑了两声,凰子笑得捶胸顿足,七凰女是炘却听不出,自认为是在夸自己,脸上是春风得意啊。
“左手边这位是十三凰女,您的凰妹。大家都彼此熟悉,我就不多介绍了。”是婉对着徐倾棠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徐倾棠却把头撇开了,她可没忘之前是婉是如何对自己的。
“十三凰女身边的是十五凰子,也就是您的皇弟。凰子年幼,生性调皮,本质却不坏。”
是晤冷哼一声,并没有给徐倾棠好脸色,徐倾棠自也没有好脸色给他,连看他一眼都不愿意。徐倾棠就是有仇必报,别人不待见她,她也不待见别人的这样一种人,有点小家子气,却又透露出可爱。
“凤鸾佩我会在元宵过后的册封大典上交与你,这几人你就好好学习礼仪规矩。”女帝转弄着手上的玉扳指,漫不经心地说着。
“母上!那可是是婉的东西,您怎么送给了那个来路不明的女人!”是炘第一个不同意,那架势好像凤鸾佩是她的一样。
“母上,您这是什么意思,我二姐的东西丢了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找到,怎么就这样送给了别人!”是晤有些替是婉鸣不平。
“混账!什么别人别人,那是你是炘的二妹妹,也是你是晤的二姐姐!凤鸾佩本就是有神识的,它自己选择契约徐倾棠当主人,那么徐倾棠就是凤鸾佩的主人。我不想再听见你们称自己的姐妹为别人,听见一次庭仗三十。”女帝一眼扫过众人,是炘和是晤都闭上了嘴,是婉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徐倾棠严重鄙视是婉这种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做法。想当初是婉可是对自己咬牙切齿,现在在这里装柔弱,真是想想都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