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许久,幽心微微伸手,还能感触子衿身体的温度。“子衿,你能听到的,对吗?”
“我来,是来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在看到子衿虚脱绵软无力之时,再多的话都无济于事。
柳子衿,怕是这辈子都执着于小王爷的一盘棋了。他是一个害怕孤单的人,却在生命危急的时候,都没人发现他失踪了?
迷迷糊糊中,子衿听到了许幽心字里行间的哭泣,尽管她的呼唤是那么的清冷。一切,仿佛还停留在悬崖下的那个夜晚。
渐进晌午,汗湿了子衿垫着的暖枕。他睁开一条细缝,安静地查看着周围。身旁一袭清雅的素装,那是许幽心。他阖了阖双眼,缓了气力,低头凝视着眼前的女子。
她一直都在,可是子衿并不会因此而有过多的好转。
“我来陪陪你,可是看到你那么疲累,就一直不忍叫醒你。”幽心紧了紧因扭动而掉落的被子,尽可能地保持他的体温。
“你什么时候来的?”他问,声音很虚弱。
“有两三个时辰了吧。”幽心辗转看着外头虚挂的日头,并没有多少秋日的暖和。
“又睡了这么久了吗?夜来醒醒睡睡,都不料浪费了这么多时日。”子衿寻着话,他想要多开口保持清醒。看到许幽心细腻的双手,把自己裹得绵绵实实地,就无法再笑。“幽心,我想听你弹曲子了。”
“子衿,这里毕竟是王府。”幽心开口,开始拒绝着。“我……我今日出门,忘了随身带着的筝了。”
“我想我会在王府好久。”子衿的喉结蠕动着,有些难耐。“幽心。我在王府放一把古筝,你会来吗?”
“等你好些了再说。”幽心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子衿很是惘然。
两人一时沉默不语,各自想着心里的事。时不时地,幽心会偷偷看他一眼。子衿是个听话的病人,累了就安静地休息。
“幽心!”门口处是多年不变的玩闹声,那是已成伟岸的男子——景灏。
“小王爷。”几乎是平常性的反应,犹如初梦,避之不及。
当一般的交际已经困难,幽心发现,她依然记得景灏是个小王爷。
“你怎么来了?”他接近,关怀倍切。
“子衿受伤了,我来看看他。”简短地行了个礼,幽心看了看困乏躺在床上的子衿。
此刻,子衿正困难地折起半个身。就连起床的力气都是勉强,在幽心不知所以的时候,景灏快在她本能地行动前。
看着虚扶的手,子衿卑微地靠在景灏的胸膛。子衿为人臣子——忠贞不渝。
“不用虚礼了。”景灏笑笑,顺势将他放回了床上。贴心地摆弄了一番,不至于休息得那么不舒适。
“谢王爷。”子衿舒适地躺在绵软的床上,他甚至忘了幽心并不是一个会照顾人的女子。
可他已经怕极了孤独,尤其是伤痛在身的时候。
“你好好休息,有什么需要,直接指唤府中人即可。”
景灏看看床上阖眼的子衿,他睡得很安稳。身后是一袭清雅之装的幽心,一身亭亭玉立,牵动着少女的气息——柔婉、知礼。
幽心一惊,她虽然不知道在他们掉落悬崖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然而,看到子衿如今一脸了然,似乎并不是自己能够几曲筝曲,亦或者几面几言就能够化解得了的。
“我们出去吧。”
他一个人可以吗?幽心不舍地想要绕过景灏,端详里头人的心思。景灏有意为之,挡着幽心的视线。子衿躺在那里犹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本王带你去看一样好东西。”
“啊?”没能如意,幽心才不能无视眼前的男子,景灏拦在幽心面前,她甚至看不清子衿的面庞。“王爷要幽心看什么?”
“去了就知道了。”景灏讳莫言深,意犹绵长。
幽心垂首,也许她有了能和景灏相处的物什,一切又回到了起初。景灏,毕竟是个小王爷,拥有高贵的血统。而她,只是单纯的一个伴读女。于是,这样一个小王爷,他长大后的气魄,令人臣服,也该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出了子衿的房间,幽心才从景灏的口中得出王府的布局。子衿住在王府的书房和兵器库附近,他的身旁不远处是景灏的卧房,这两处都是景灏日常不离的地方。
幽心回头看了看景灏所在处,子衿的房间就在他的卧房旁边。以柳子衿寡薄和孤傲的个性,估计这辈子都难以释怀了。
忽然,她止住了脚步。刘宛熙的身影闪现在幽心的脑海中,这两个人还真有共通性。
“幽心。”景灏回头,幽心的步伐他并不是不能聆听得到。“怎么不走了?”
“我是想到了子衿,王爷如今对他关怀备至。倒是幽心之失,一时破坏了你们之间的袍泽之情。”说重了反而显得骄矜,若是说轻了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那你准备怎么补偿?”
“补偿?”见他回头,幽心只见到一闪而过的狡黠。不知所措的,当她想要捕捉的时候,恍如隔世。
“小王爷,你想要什么?”她不隐瞒,不隐藏,一切都是通透的,那才是许幽心的世道。
“本王一直想要一个人,天长地久,暮暮朝朝。你办得到吗?”他言犹未尽,意象深远。
景灏,他是一个小王爷,是皇室正统。
“王爷权倾朝野,还能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有心想要将所有的话再一次重复在景灏面前,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在盛京,小王爷的这番话,倒是不少顽固子弟的笑料。
做实了还好,她还有机会和青城生死相恋、不离不弃。偏偏就成了暧昧,不明不白,成了青城一厢痴恋。
幽心叹息,若是有朝一日,青城真顺应了盛京的趋势。就单单一个“许幽心”,真真成了许多男子梦寐以求的女子。
毕竟,一位年轻将军痴恋着她,身后还有一位小王爷穷追不舍。
“幽心。”他的气息围绕着幽心身后,包围着弱小的领地。“本王向皇兄求了你,做本王的侧妃,以十里红妆为聘,可好?”
又是十里红妆?漆黑的瞳孔,盯着不知名的远方,看不到尽头。“小王爷,为了幽心失踪的事情,已经害你劳累了。今日是幽心唐突在前,失礼在后,惹了王府非议。为此幽心先告退了,若是今后有机会,再寻王爷瑰宝。”
她不是懦弱的逃兵,偏偏做了情感的逃兵,再次令他落泪。残忍,一次两次也就够了。
“许幽心!”
“在!”她低头顺眉,唯命是从。
“你梦中的夫婿是怎样的,告诉本王。”他步步紧逼,并不放松。
梦中的夫婿?多少女子会求着月老都渴求不到的美梦,几个能有真话?
“幽心所求不多,只求夫君不违法度,不违纲常,立足于天地间,融于世道。就此相伴,终老一生。”每说一句,脸上便是烫上几分。
“如此就好。”景灏顺着气息,缓慢悠长。他的每一句话,都不容忽视,令人屏息静听。“若是有朝一日宋青城真办不到了,你记得,皇召之下,千万别违抗。”
也许,她在不经意间忘了。强权向来是最不容忽视的,而这强权下到底是谁的世界?
幽心头低得更低了,眼中不断翻飞着思绪,一无所获。退至廊道尽头,似乎没那么害怕了。心中惶惶不安,却仍似常人步伐。
房间内充满了药味,身旁的侍女扶着柳子衿才饮完一碗药。轻声细步地,看着靠在床沿的子衿,病弱靥色。她有些慌了,忙接过侍女的帕子。
他不置可否,轻颦一笑,偏离了头去。
子衿显得有些不愿,药汁流入脖颈,划出深深的鸿沟。幽心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一回事,小王爷的话萦绕在心头挥散不去。
非常平常的事情,她却不会。
两两相忘,更是无语凝噎。他告诉她,他最不缺的就是侍女。一句话,不得不让许幽心哽咽。她从未去了解一个追随至黄泉碧落的男子,却是半点不求。
子衿,你一直是一个谜。
“你什么时候再来看我?”有一种预感,叫做柳子衿。
许幽心和小王爷,曾经是一段秘闻。再次被小王爷公诸于世,许幽心再也不能不忌讳。
“等你康复了,我们总能见面的。”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王府已经不是久留之地。“你好好休息,保重自己!”
不惯伺候,不时引得柳子衿闷哼。她毕竟身娇肉贵,多少是绵软之力,力道把控还是有分寸的。
将他放回了被子中,真发现自己难以无情告辞之时。子衿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计谋得逞。
“真是无情。”柳子衿睁开眼,已是许幽心转身离开的背影,消失在角落。
孤单蔓延,画面中,是柳子衿细箭射杀野兽的场景。就像他拼命护着一个叫做许幽心的女子,依旧没能留住她的心。
当他狠下心肠,血溅三尺之时,可笑自己已经模糊了最后的意识,还是记得一个许幽心。
幽心,别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