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淮还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个时候大南先皇因病缠身不幸驾崩。举国上下陷入动荡不安之中,此时,内忧外患。外患是几个蛮夷之地蠢蠢欲动,联合发动骚扰。内患是太子之位迟迟未立,仅仅凭着那个男人一张手谕拥立年仅六岁的皇子上位。
“狗贼安敢用此无凭无据的手谕拥立八皇子登基?!莫不是狗吃了豹子胆!就算六皇子的登基了,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此人的嗓音极为嘹亮,字正腔圆,响彻整个偌大的太和殿,振奋人心。从大殿外面逆光走来的是一个年轻的权臣。身穿一袭官服,脚步沉稳,一步一步走来,气势毫不输于这位“忠君爱国”的威国侯府的侯爷,男人已经是三十有几的年纪,在沙场上的身经百战让他看起来更加具有那种震慑人心的力量。男人的手上牵着年仅六岁的皇子,那张未经世事的面孔上不免露出了胆怯。
“狗贼?这是在说你自己吗?”
男人薄情的眉宇之间露出了锐利,嘴上说着嘲讽的话。
……
这天,被拒绝赴会的长瑞王独自坐在酒楼之上的雅间里。虽然他看起来与以前别无两样。可是唯有他的近亲才知道,自从长瑞王一年前意外被雷劈中之后就性情大变。这么说也是比较合理的,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活着?!简直神迹。这更是为他渲染了一种神话的背景身份。也因此,长瑞王本人颇受敌方的关注。他们常常都称这位被天打五雷轰顶都不死的男人为“罗刹”。
只从那次之后,他本人大不如从前那般优柔寡断,为人处事厉风贯行。真个军营就没有谁敢私下讨论他一句。而他的实力也一下子变成了“所向披靡,无所不能”。这件事都是阴曹地府给他安排好的时代背景人设。
而相比之下,我们的江寻淮同志就没有那么幸运。不仅是因为中暑才替身过来的,而且还是霸占都城黑名单的年度风云人物。太狗了。
“王爷,世子爷他不来。”
“无妨。”
男人修长的身影落在波斯地毯上面,落日的余晖落在他一身墨青色的华服上,复杂的纹饰落在衣袖两处,腰间的白玉环上面留着一圈圆润的光泽,他负手而立在酒楼之上,睥睨天下的姿态,犹如君临天下。
这要是让江寻淮看见了,少不得要说上几句“贼心不死”“乱臣贼子”之类的话。
他微微转身过来,墨发高束,一段发带绑起,紫冠束之,他生的倒是有几分翩翩贵公子的模样,到不似在那蛮荒之地生活多年的将军。眉目如画,五官似是细致描摹下来的一般。白衣内衬鲜红的绣纹纹饰两处衣襟。
长的十分儒雅,也符合儒将这一角色。
若是江寻淮见,不得说上几句。
“长的真是人模狗样。”诸如此类的话才肯泄气。
“他不来,我自有法子见到他。”
顾赢洲对着钟自安说话。看着自家主子这般英明神武,丰神俊朗,钟自安眼里更是藏不住的欣赏。顾赢洲自顾自的走向雅间的门前,犹如夜色里出没的狼群那般,眼底装满了蓄势待发的神色。
很显然,顾赢洲已经将江寻淮当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可是江寻淮只想凑够钱就找个清静地方养老。
若是把这些说与顾赢洲听,只怕他是不信的。
江寻淮把舞姬送到苏元面前赔礼道歉的第二天,便是元宵节了。这一天,皇帝会召重臣及重臣家属一同入宫参加元宵会宴。在景阳侯府能入席的也就只有江寻淮与景阳侯爷还有大夫人。其他人是没有机会可以去的。
说起来,江寻淮还不太愿意去。因为那个人在那里,她不太想看见那个狗贼。省得多生事端,可她哪里有狗胆子抗旨?所以还是乖乖的在院子里换上了一身锦衣。刚刚换上绛紫色银纹的华服,江寻闫就从门外跑进来了。
“哥哥!”
江寻淮任凭侍女替她整理衣袖,看着江寻闫冒冒失失的冲进来。他喘着几口气,眼里充满了期待,亮着点点星光。
“哥哥,我从来都没有去过皇宫,能不能带我去一次?”
江寻淮倒是想让江寻闫带替她。但是,她没这个胆子。
江寻淮整理好衣服,走到年仅七岁的孩子面前,半蹲着看着江寻闫,神色有些复杂,酝酿了一会儿打算开口,又觉得说出这些会伤害到这么一个小孩子,于是改口。
“等什么时候我进宫了,我就带上你。只是现在不可以,我答应你下一次有机会一定带上你,好吗?”
江寻淮觉得自己大概是老人院待久了,大发慈悲了。能跟这么一个小孩子说这些温柔的话,放在以前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江寻淮说着便伸出手,对着江寻闫道。
“拉勾勾。”
江寻闫明显不太高兴。他没有伸出手,而是低声嘀咕一句。
“为什么我不是嫡子。”
……
江寻淮的脑子里一直回放着刚才江寻闫的话。
这么一个小孩子懂得什么?估计是院子里的姨娘教唆的,后院子里全是一些勾心斗角的事情,居然也要把一个小孩子拉扯进来。
想到这里,江寻淮只觉得头疼。若是她有个好去处,放弃这些功名利禄,也不是未尝不可。只是,现在她没有这个条件,也没有这个机会。手里唯一对她往后有利的条件就是景阳侯府的嫡子,她要继承这个爵位!不然,她别无去处。
江寻淮撩开马车帘子,眼看就要到皇宫了。江寻淮随即放下车帘,整理了情绪。车轮子在午门前缓缓的停下了。江寻淮下了马车,还没有走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句熟悉的嗓音。
“江寻淮!”
江寻淮蓦然回首,只见一个被王孙公子簇拥着的人慢腾腾的走过来,活像一只得势的狗。狗仗人势在他身上得到了充分的提现。
江寻淮朝着苏元微微一行礼。
“苏公子。”
苏元没有说话,反倒是旁边的几个王孙贵族讥讽的对着江寻淮道了一句。
“这江世子这些天学乖了啊?还懂得礼数了!难能可贵!难能可贵!需得嘉奖什么东西才是!”
说罢,就取下了腰间的一枚玉佩。随手一丢,落在了江寻淮黑色长靴的面前。江寻淮的耳边是一阵起哄声。
“怎么?不捡?你江寻淮什么意思?刚刚我们还在夸你,怎么这会就不识抬举了?!”
“这江世子还是改不了从前那般嚣张啊!”
接连几声附和声,就像她当初在朝堂之上受人非议的时候,一群人连接跪拜在身后。
一句句“臣附议”,字字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