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如何?”二掌柜见如吟一脸成竹在胸的模样,思忖着,也不知这沉香真假,倘若是假的,又不知在上都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中年男子也盯着如吟,环视着周围顾客的脸色,朗声道:“你实话实说便是!当着这么多乡里乡亲的面,我就不信这集香馆敢赖账!还请姑娘莫要畏惧权势,还在下一个公道!”
如吟亦是朗声道:“这沉香是假的!”
二掌柜便焦急起来,欲启口询问,却听得如吟清脆的声音徐徐响起:“这制假之人技艺十分了得!辨别沉香有三法,其一,观其形:真沉香表面为灰黑色或黄棕色,密布断断续续的棕黑色细纵皱纹,有时也可见黑棕色的树脂斑痕。”她指着柜台上放置的沉香:“此沉香外形便是如此!”
“其二,闻其味:真沉香味很‘钻’,细细闻起来如线钻鼻,不管水沉香或是土沉香皆是如此,香味醇厚,时断时续,让人闻之愉悦,而这块沉香除了香味不纯粹有杂质之外,几近以假乱真。
“其三,触其感:真沉香外表看起来好似裹着一层油,但摸起来却不脏手,其质地润泽,让人触之便不想松手,也难怪公子您日夜不肯松手的把玩。”
那中年男子见如吟是替他说话的,便松了一口气,喃喃道:“我当初买这块沉香,付的可是三千两黄金!买回去自然当做个宝物,日夜把玩!”
周围的客人响起断续的吸气声,皆被眼前这男子的大手笔所震惊,心想难怪生意亏了本,这样败家能不亏吗。
二掌柜满头雾水:“听您所言,这沉香不管是眼观、鼻嗅、手触,皆与真沉香别无二致,您如何断定这香便是假的?”
如吟不答反问:“吾也正想请教,您觉得这沉香假在哪里?”
二掌柜:“……”
无言感叹一声,这皮球踢的好啊!
瞧他默然无言,如吟便转了头看向那中年男子,状似随意的问道:“您是什么时候买的沉香?”
几乎是如吟的问话一落地,他就答了上来:“元熙二年九月十五!”
如吟呢喃:“到如今也近三年了,难为您日日把玩,没曾想却是假的!真是遗憾!”
提起当年买沉香的事情,中年男子面上就显露出一种得意之色,但是即刻就转化为悲愤:“我日日把玩......早已有了感情,若不是家道中落,怎肯去典当!当然,若不是我去典当,也知不得这沉香为假!”
如吟啧啧喟叹:“三千两黄金实在不是个小数目!”
周围的顾客们也接二连三的出言附和如吟的话。
如吟:“你喜欢沉香?”
中年男子叹了口气:“我最喜欢沉香的味道,每每闻着它的香味就觉得心中甚是平静,因此,三年来,我都是闻着这香味才能安眠入睡。”
二掌柜看着这两人一幅闲聊的架势,就有点头痛,心想这该不会是串通好了来讹他们的吧?
如吟脸上的微笑慢慢的收了起来,凝视着中年男子,带着点儿厉色,轻喝道:“你说谎!”
中年男子有点懵,看着如吟,却下意识的反驳:“我没有说谎啊……”
“以你所言,这沉香你是不离手的,日夜把玩,定然在其表面形成一层包浆,与此同时,沉香的香味会逐渐减弱,你如何闻得到其香味?”如吟神色淡淡的:“还有这沉香上的包浆只清淡一层,完全不似两三年把玩之后的模样……”
“沉香入水即沉,却有一定重量,可这块沉香……重量却有些不自然。”如吟瞥见起来宴请的丫鬟,朝着二掌柜福了福身子:“这个满嘴谎话的人,您最好送去见官,想必严刑拷打之下能问出些什么东西来!我本以为他不识货,遂被当铺的人偷龙转凤,谁知……竟是特意来寻衅的!”她微微一笑,言尽于此:“告退!”
……
锦沅长公主看着眼前亭亭而立的女子,她一身樱桃色底绣鸳鸯联珠团窠郁金纹罗裙,挽了一个十字髻,只素淡的簪着一个点金蝶翅滚珠步摇,下面垂着几串长短不一的珍珠,最长的一直垂在她细白的脖子上,随着她请安行礼的动作微微欢动,衬得整个人灵动又静谧。
是个很会打扮的人,长公主暗道。
一个侍婢走了进来,贴近长公主的耳朵轻声道:“二掌柜说要抓了那人去见官,言语威胁了他几句,他便全交代了!”
唔,还有勇有谋……
长公主再打量如吟的时候,眉眼间便含了几分欢喜之色:“你调的香我很喜欢!你这样年轻,就有这样的本事……”
如吟忙推辞说不敢。
长公主见她谦逊,言语之间进退得当,不由得更为喜欢,便赏了一支宫制的白玉南红如意珠钗、一支赤金镶嵌绿宝石压鬓给她,如吟见长公主和颜悦色的,果真是极好说话极和善的一个人,便笑着说起了沉香的由来和养香之法。
长公主听得此言,脸色都有点变了。
如吟却并未惶恐不安,面带微笑的,说道:“养香一事牵扯众多,利益倾轧,想来由朝廷出面将养才是最稳妥的法子,为了保险起见,如吟已经托人开始尝试了,想必不日便有结果……如吟身为一介女流,无权无势,更无门路,只能托了陶掌柜求见殿下,以求这养香之法能上达天听,发扬光大……若是如此,如吟双亲泉下有知,也能瞑目了!”
锦沅长公主沉吟,若真如这慕如吟所说,沉香木能人工养殖,那一年下来利润该有多少,又能为朝廷争得多少赋税!不仅可以贩香给大宸的勋贵世族,也可贩卖给周遭几国,锦沅长公主飞快的算了一笔账……不由得面露喜色:“若你那法子果真能成……恰逢母后诞辰在即,届时,本殿下定然给你讨一个好彩头!”
如吟恭敬道谢:“既然如此,如吟就多谢殿下筹谋。”
锦沅长公主想了想,嘱咐道:“兹事体大,你务必小心,若是方便,我拨几个暗卫与你使唤!既能护你周全,又能替你跑腿,若是有什么事,他们拿着公主府的名帖也好办事!”
如吟含笑道了谢,恭送长公主起驾。
等到长公主带着六个婢女走出厢房,如吟脸上的笑容才一点一点的消失,暗卫吗……呵,看来这位金尊玉贵的长公主殿下并不信她呢。
不过,她也未曾想过靠着三言两语便博得长公主的信任,她肯顾着陶掌柜的面子和那熏香的味道来见上一面已然让如吟喜出望外。
候在厢房外的灼桃鬼头鬼脑的把头探了进来,轻声唤了一声:“姑娘!”
如吟回神,朝她们微微一笑,两婢忙过来搀扶着她缓步往外走。
灼桃忍不住悄声赞叹:“长公主殿下可真是气派……那雍容姿态果真是无人能及!”
碧荷瞥见长长的回廊无人,方小声议论道:“那是自然!长公主可是太皇太后亲自带大的!如今又是圣上唯一的胞姐,太后娘娘唯一的女儿!岂能不尊贵?!”
碧荷望着沉静如一泓秋水一样的如吟,忍不住问道:“只是姑娘怎知……这集香馆与长公主关系匪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