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阶在往上走风歇雷尽,与山腰间显得极为突兀,在这条石道两旁挨着绵延不断的翠青山色,犹如刀切斧劈棱角分明,古人常说的造化钟神秀莫过于此。
在往前,就是龙虎山正一观的百来块石阶了,王太一带着君陌不疾不徐已然过半,王太一左手持剑,右手牵着小君陌。
王太一气海宏达自然一点也不费力面色如常。
小君陌面色黝黑看不出脸色,可武当上从金顶在到山脚下,不比龙虎山差上分毫,小家伙自然不露疲态。
山下红衣女子坐在棋局前,看着面前自己一步一步把自己逼死的棋局,没有恼火,也没有后悔,淡淡的抬手轰向石桌。
石桌破碎开来灰尘满天而下,在一拍手灰土四散,可尘土散去后几十枚白子,依旧凌于棋盘上空,如群星倒挂银河。
红衣女子在挥手空无一物的双手,剑意凌然悍然轰下,可悬挂石桌废墟之上的棋子依旧不落。
哪位无良到极点的青衣居士,躲在树后埋怨的嚷嚷道:“有气别对棋子发啊,不就输了盘棋吗!不丢人的。”
红衣女子扭脸看向青衣居士,罕见的没有动手打人,而是扭脸看向山顶,青衣居士有些黯然失色,不在抱着树,当下很惆怅的看着眼前这个,输棋只输给他三子的女子,她明明知道那步棋走下是九死一生,为什么还要下,为什么自己这盘棋赢了,却没有半点开心,他从来不是江湖人,就如她从未是读书人过,。
两者差之毫米,谬之千里。
王太一走的很快,不过一个时辰就走到那座天底下最高的道观外。
这座道观如直上九霄云外,云里雾里好似要与神仙论道一般,王太一行步刚刚踏足云雾之上,如入泥塘难进寸步。
哪位眯着眼睛的龙虎山太上师叔祖,眼眸微开,呵出一口酒气,山下顿时大风呼啸飞沙走石云雾四退。
红衣女子气海纵横在这股大风中稳如泰山。
而青衣居士从负箧内,拿出一只满是裂痕的破碗,端着手中如定海神针,大风近身却四逸而去。
青衣居士摇摇头对着红衣女子无奈道:“看来这龙虎山上的老人还真是有莫大神通,呼风唤雨犹如家常便饭也就罢了,还硬是把龙虎山九峰和炼为神符,咋俩这会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红衣女子端坐风中,身上剑意愈发锋芒。
王太一走上石阶,深吸一气入肚,牵着君陌的手继续往前方走去。
在往上走,不在见山,不在见云,不在见雾,只见一个满身油腻的老道士,躺在石阶上,半眯着眼,嘴里酒气熏天,怀里鼓鼓囊囊的不知是什么,忽然老道士打了个鼻涕,怀里漏出半只鸡腿,随后猛的惊醒,把露出的鸡腿又快速的藏好,好像是觉得面前有些暗了,抹了抹嘴抬头刚好看到,站在身前的王太一后,随意好像是确认了什么,不在打量,顺手抓起身侧的酒壶,对着嘴里灌去。
一通乱灌后,眯起一双眼睛来回扫过,藏在王太一身后的君陌。
君陌有些毛骨悚然,忽然觉得这位老爷爷的眼神,很像三更半夜爬到厨房去偷吃馒头的二师叔,被这样的眼神看着很不好。
老道从怀里掏出一根鸡腿,嘴里念叨道:“我还以为是我那些个不开眼的徒子徒孙呢,原来是你啊。”
王太一将剑插在地上,行抱拳礼,俯身作揖,双手成太极印道:“晚辈见过吴德道长”
道号吴德的老道人,撕咬下手里的一块鸡腿肉,含在嘴里口齿含糊不清,道:“是“王松陵”把我的道号告诉你的吧。
那老家伙就喜欢抓着我这个名不放。
吴德把那口肉食吞咽尽肚,也不喘口气就懒散道:“行了,你也别做那先礼后兵的勾当,太矫情了。”
王太一没有回话,而是先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君陌,抬手,手中心金光流溢,轻点在君陌的脑门,顺着天灵盖金光如丝丝缕缕的金线般,流到君陌的眼眸里。
君陌的眼眸由黑转白,眼里黑漆漆一片,抓着王太一的衣袖害怕起来。
王太一握着君陌的手柔声道:“君陌别怕,记得师傅教你的三字经吗。”
君陌吸了口气抓着拳头,小声道:“记得。”
王太一道:“念上十遍师傅带你吃糖葫芦。”
君陌拉着师傅的衣角,轻声道:“师父,君陌不要吃糖葫芦,我们回武当山好不好。”
王太一嘴角一颤轻声道:“好,等事情完了,我们回武当山。”
君陌竖起小拇指笑道:“师父拉勾。”
王太一勾起君陌的小拇指答应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王太一小指发出金光,流入君陌双耳。
后者由三字经开头背起:“人之初性本善………………。
龙虎山上德字辈的老师叔祖,一边咬着鸡腿一边道:“干什么,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要是真这么舍不得这小屁孩,趁早下山,以后逢年过节我都叫人往武当山上送红包。”
王太一最后摸了摸君陌的头,起身拔剑,看着吴德摇摇头。
吴德啐了口唾沫骂道:“不愧是王松陵那家伙调教出来的徒弟,拿符箓派的不闻和不见,骗个不到十二岁的小孩。”
王太一面容不改道:“晚辈王太一求上龙虎。”
吴德憋嘴道:“好赖不听了是吧。”
起手手中酒壶抛到天际,酒浆倾斜而出,竟好似没有止境,吴德双手捏号,满天酒浆凝聚化为龙形。
那半空中由酒浆化为的水龙,龙目启张光华流转,一声龙吟过后,龙爪第一时间竟是抓向地上的吴德,吴德不慌不忙的从怀里掏出一块鸡腿,朝着酒龙砸去,嘴里骂道:“娘勒”喂条狗都知道对主人摇尾巴,你这鬼东西跟了我这么多年了,给你吃给你喝,现在竟然还闹起来了,真是连狗都不如。”
酒龙原本龙威滚滚,颇为壮观可随后好像响起极其不好的回忆,脸颊上不停的流出如铜鼎般大的泪珠。
自己当年就是在江海里驰骋,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什么坏事也没做。
可有天,睡着觉呢,就被人拖着尾巴,一路扛了出来,还被他用那古怪的道法,收到那酒葫芦里去,从此暗无天日,饿的时候这老混蛋就会扔鸡骨头下来,想到这,酒龙一声怒吼好似发现心头不满。
吴德对着天际的酒壶捏了个手印,满天酒浆被葫芦吸纳小半。
吴德叫道:“行了行了,跟个受委屈的小媳妇似的,看到那边那个人没有。”
酒龙回头看到站在地上的王太一。
吴德道:“把他给我赶下山,我改天选个黄道吉日,放你回家,”
酒龙定在半空似在思索。
吴德一脚踢出,脚下松松垮垮的布鞋飞出,打在酒龙身上骂道:“不情愿是吧,看来你还是喜欢和我这个糟老头子在一起是吧。”
酒龙两爪握拳来回捶胸,一声龙吟后朝王太一呼啸而去。
王太一捏了个道印,一剑掠出剑意大放,一口气掀翻十数块地砖,而那酒龙形成的龙头被劈开,酒香四溢漫山皆是酒气。
君陌身旁金光大盛隔开一片酒雾。
王太一置身酒雾中,面色如常。
半空酒龙只剩半侧,可身形麟甲生出,浑身皆是青光闪烁,一尾扫动鱼跃出龙虎。
吴德骂道:“混小子,老子的禁制都被你小子劈没了。”
吴德一手探出似要捏住龙尾,王太一一剑横出,挡住那要探抓的双手。
青龙游动天际,在自己的脊背处扣下一片青鳞。”
随后发出一阵刺耳的龙鸣踏云而出。
吴德眯着眼睛道:“狗东西跟了我这么多年,也没见给过我什么东西。”
吴德瘫坐在地上,没有太多不舍,早在今早,他就算出那只小青龙会走,就算是做个顺水人情。
吴德对着王太一骂道:“你小子把,我家青龙都放跑了还不肯走。”
王太一依旧摇摇头。
吴德眯眼道:“天道恒数万年未曾变,说的通俗易懂一点,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很多事情有他的因果,这点出世又入世的烂柯山比我透彻的多,你们武当山的老掌教,更是难的的很,是个修道修出新境界的神人,我心里也知道,所以那老家伙我敢打敢骂,就是不跟他讲道理,他呀一套一套的,每次我的,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还有春秋那会,我在山上呆不住,就跑去西蜀,看那个读书读出半步陆地神仙的读书人,那家伙更是废话连篇,从什么修身立德到什么天道兴衰,一连讲了数十天,说的好听顶屁用,所以那时候,我一点也看不起那个读书人。
在后来没成想,他竟真的在西蜀完成了自己的道,可也就在那天他被惊雷崩杀,尸骨无存。
那个胸腔有才学万顷的读书人到死也没过三十岁,说到这老道又喝了口酒,有些缅怀有些黯然,最后他低声道:“你为何要来龙虎,不就是年轻人气火太盛,受不得自己这身气运被人拿去,若你七老八十,或者是像你家老不死那样,我犯不着拦着你,也没有人可以拦的了你,可你现在上山我会不知道为啥。”
王太一面不改色的踏出一步,那双他不知穿了多久的布鞋,丝丝破裂,朗声道:“前辈我打小在武当山长大,知道的不多,可勉强学会了,明是非、分对错,可在长大些就越发分不清对错了。
但现在我明白了一个道理。
自欺欺人,简易如反掌,也难于上青天。”
吴德浓眉一挑在灌一口酒浆入肚,厉声道:“好小子我这一把年纪了,在这苦口婆心的和你说了这么一大堆有的没的,又和你一个毛头小子扯家常,可我听来听去,怎么只听出,你这小子在骂我缺心眼啊。”
吴德厉声道:“看来只能扛着你小子和老王道个歉了。”
吴德宽大衣袍鼓起,胸前十几块肉食滚落在地,有些干瘪的脸庞开始鼓起,棱角分明,浑身气血如决堤之江河奔流不息,人形暴涨形入猛虎。
一脚踩出左手成弧,重重打在打在王太一胸口,后者胸口发出钟鼎之声响。
一拳未果在出一拳,又是打在胸口,王太一左脚后退半步,吴德不退反进,在跨出一步,双拳齐出。
微势不比真的猛虎差,王太一持剑未曾出手,可一气呵出,吴德如临大敌,两腿一跃如山兔一般跳出数时道台阶,
王太一将手里那柄剑横在胸前,此刻才算对敌。
吴德脸色有些微变。
那头他自困多年的青龙,算他有意放跑的,算了却当年的一桩心事,可这后生在他连珠炮般的拳头下,扛了这么久,这么犟怕不是要出事,真出事看来是要被武当山上那老头找上门。
就在此刻,王太一双手指天,接引天际一道金光,低头似愧疚难当道:“武当不肖弟子王太一借真武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