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国位于塞外，常年黄沙飞扬。此刻虽然已经时近正午，可是从帘子的缝隙中透进来的光，仍然很昏暗。在帐内的地上，从缝隙中钻进来的细碎沙砾，已经在地上形成小小的两堆，顶部尖尖。
肖克将纸卷收好，并不急于出去。他坐在地上铺好的厚厚毛毡上，闭目不动。若是有人此时闯入，只会觉得这是闭目养神。
其实他耳中一直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细密沙粒被狂风卷起，打在帐篷上，噼里啪啦作响。
掀开帐篷帘子，肖克发现外面守着两个人。见肖克出来，立刻躬身行礼，一言不发。肖克抬脚向集市走去，他们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
看来这是大君派来的了。肖克想，真是冷酷啊。他为了詹国出了多少谋划，又为了詹国得罪周国，忍受其他人的孤立。可是，一旦开始怀疑，便一点余地都不留，明目张胆地贴身监视。不过这也是托洛的性格，不依靠这样的冷血，詹国怎么在短短时间内崛起呢。
集市并不远，肖克看上去真的就是来闲逛的。
小商贩们带着货物，摊子排成蛇形，供购买的人逛着看。有的用简陋的帐篷搭一个存放物品的地方，有的仅仅用小推车充作库房。
肖克将手负在背后，优哉游哉地从第一个摊子开始看。他身后的两人对视一眼，紧紧地盯着他的动作，不放过一丝一毫。
不过肖克看上去真的就像是一个闲暇时出来溜达的闲人。
草草一眼扫过前面几个摊子，他停在了一个推车面前，车上堆满了毛毡，只不过大多是没有染过色的，还有一些是粗糙地秀了些花纹在上面。毕竟詹国的人并不擅长，也没有耐心做这种细致的活计。
摊主对每一个经过的人都热情地推销着，看到肖克那明显不是詹国人的体型和外表，他更加热情了。根据他的经验，外邦的人出手更加阔绰。
然而肖克只是拿起了一卷灰色的毛毡摸了摸，便放下走了。身后那两人平白收到了摊主送给肖克的白眼，以及隐约的咒骂。
又慢慢走过几个摊子，肖克停在了一个摆满牛角的摊子前面。长的短的、直的弯的，各种杂乱地堆在一起，青色红色交织着。
此刻正是傍晚，摊主埋头唏哩呼噜的不知道在吃什么。听到有人过来，也没有抬头，将整个脸都几乎埋到吃食里面去了。
肖克颇有兴致地拿起一个青色的牛角，用手垫了垫，然后放下又走了。身后的两人莫名其妙，觉得肖克就是待他们来这里消遣的。可是大君亲自下令，他们不敢丝毫懈怠。
最后，这位肖大人似乎终于打算买点东西了，以至于那两人都松了口气。无论是不是真的买成了，起码肖克这是真心出来逛的。
“这熊牙多少钱？”他拿起一个坠子，只见上面打了红色的丝线，看上去还颇为精致，很是配得上大君身边红人的形象。当然，以后还红不红，就不好说了。
“客人，这是狼牙。”摊主是个看着很和善的男人，圆圆胖胖的脸，但是很高很壮，一看就是詹国土生土长的那种。
肖克皱着眉，“熊牙。”
“狼牙。”摊主再次纠正起来。开玩笑，这要是被当成熊牙买回去，回头再发现不是，那还不得把他这个摊子给掀了。
“虎牙。”
“狼牙。”
“明明就不是狼牙！”肖克愤怒道。其实他虽然在詹国也呆了几年了，可是平日里并没有机会总出去逛，反而是对外面的了解还不如普通商贾。
那两人互相看了看，都看到对方强忍笑意。
“若不是狼牙，我把这脑袋揪下来，给你当球踢！”
“呵，我还怕它不够圆！”肖克大言不惭。
摊主很生气，越过摊子，直接揪上了肖克的衣领子，“我让你看看够不够圆！卖了这么多年狼牙，还是头一次有人说是假的。”
“哎，这位老伯……”肖克身后的两人终于看不下去了，打算开口帮帮他。
谁知肖克却猛地一推一拽，将那摊主放到在摊子上。摊主一看自己辛辛苦苦摆的摊子被砸，眼睛都气红了，当下就跟肖克打了起来。
旁边卖牛角的男人也起身为了过来，其他路过的赶集的人也停下脚步，不一会儿这边的战场就被团团围住。
“使劲打！”卖牛角的摊主三两下挤到前排，出现在距离摊子最近的地方，挥舞着拳头大声喊道。
肖克扯着人家的领子，借题发挥似的，将在大君那里受的气全都发泄出来。那摊主开始觉得肖克不像是能打的，不料打起来才发现，这位的力量却出乎意料的大。于是他回手反击，将肖克推了个跟头。
跟着的两个人赶紧拦住摊主。他们虽然被派来监视肖克，可是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受伤，只好无奈地出了手，一左一右地按住摊主，低声劝着。
肖克被牛角摊主扶了起来，对方好心帮他掸了掸身上的沙子，劝道：“客人消消气，不必计较什么狼牙熊牙，只要挂着好看就行不是？”
没想到他这个时候还在想着好看不好看，肖克顿时脸色青了起来，也不管自己是被人家扶了起来的，直接推开他的手，转身就走。
这样大闹一通，肖克觉得心里舒服多了。跟着肖克的两人见状，也赶紧给摊主留了少许赔偿，急忙转身跟上。
在他们身后，看热闹的人慢慢散去。牛角摊主也踱着小碎步回到自己的摊子那里。天色已经几乎全黑。趁着夜色，他将手里攥着的纸卷塞入随身携带的牛角中，将牛角揣入怀里。
周国接待使臣也算是轻车熟路，况且这次又是青丘，气氛比詹国来时要轻松许多。梁炯也就懒散了很多，每天跟着姬怀晃荡到宫中，吃吃喝喝，聊聊天。
直到几日以后他回到太子府，沐浴后准备睡觉时，收到一份小小的，被卷成一根细条的纸卷。
送纸条来的是庞降，面色凝重。他在今日刚从赤方回来抵达太子府，就收到了这样急迫的消息。五角大楼的消息一般靠信件传递，唯有极其机要、紧迫的，才会冒险这样递过来。
梁炯披上一件衣服，挑亮油灯，坐到桌子前缓缓展开纸卷，只见上面写了一行小字：“被疑，不日归。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