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看直了眼的不仅是周拂江，酒肆里众人的目光若有似无的都落到了女子身上，可她似乎浑然未决，笑容可掬的同送酒的人寒暄。
周拂江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不带邪念，只是纯粹的欣赏，越看越觉得美人一举一动都可入画，当真如书上所说：千秋无绝色，悦目是佳人。
送酒的人询问道：“桐儿姑娘，今日你哥哥怎的不在家？寻常可都是他来搬东西。”
名唤桐儿的女子爽朗一笑：“今日他去城外了，要晚些回来。”说着便伸过手去接酒灌。
那酒灌并不大，是用土陶做的，里面装满了酒，也有些分量，送酒的人叮嘱一句：“当心沉。”却见旁边伸出一双手顺顺当当的将酒灌接了过去。
周拂江任由人打量，神色坦荡，他并非不怀好意，而是习惯性的见到女人搬动重物，忍不住搭把手，从前在公司也没少这么做，还获得一个‘暖男’称号。
桐儿抬起头来，有些诧异的看着突然冒出来帮忙的人，正想询问的时候，就听到一个无比轻浮的声音道：“小娘子，这种粗活哪是你该做的，不如随我家去，往后穿金戴银，让人伺候不是更好。”
众人闻言神色各异，周拂江却在心里‘嘿’了一声，暗道：终于来了！若过山路没遇到个土匪，考科举没遇上个舞弊，路过酒肆没遇到被调戏的小娘子……那这人生就像做菜少放了一味调料，缺少滋味。
当然这念头只是在周拂江脑海里匆匆一过，他见刘桐儿面含怒色，厌恶道：“怎么又是你？”下意识就站出来挡在了刘桐儿面前，面色肃穆道：“这位小公子，强扭得瓜不甜，既然桐儿姑娘不乐意，你又何必纠缠？”
杨运出师不利，一时间愣住了，这还是他第一次被人拦住，忍不住打量起面前的人，穿着球社的衣裳，长了一张十分好看的脸，眼角微微上挑，仿佛天生就带了和善的笑意，只是此刻看人的目光疏离，显得有些冷漠。
呸，小白脸！
杨运在心里评估了几番，他虽然认出了玉狮社的球服，但自认并不畏惧一个小小的球手，当即黑着脸道：“你这小子是从哪里钻出来的？敢坏爷爷的好事！赶快让开！”
周拂江挑了挑眉，身形不动，邪笑反问：“你是我哪门子的亲戚？我爷爷可早就双脚埋进土里了，你这是从下面刚爬出来？”
杨运见他身材纤瘦，本以为是个弱不禁风的，没料到推了两把周拂江纹丝不动，稳如泰山，反而让自己丢了丑，又瞥见旁边的人捂嘴偷笑，原本一分的恼怒也便成了七八分。
挽起袖子喝道：“给本衙内将人丢出去教训一顿！”
话音刚落，就听李逵一声大喝：“我看哪个敢动我周家兄弟！”两三步跳到了圈子的中心位置，一脸凶煞的瞪大了双眼。
周拂江：……
反派死于话多不是没道理的，杨运话没说完，周拂江率先动手，他早些年学过几招擒拿术，不费吹灰之力就把杨运的手腕给扭到身后，一只手压住他的头，将人死死扣住。
杨运奋力仰起头吼了两个字，就觉得自己被人抓住发髻用力往墙上撞，心里的火气还没压下去，就被撞得眼冒金星，鼻梁剧痛，温热的鲜血从鼻孔里流出来，落到嘴里。
见家里的少爷挨揍，几个家丁忍不住了，想要冲上来，中途却又被李逵大手一挥给拦住，他四肢魁梧有力，肌肉健壮，又黑着一张脸，不似常人，倒更似不要命的绿林恶匪，还没动手心里就怯了两分。
李逵虽然背对着周拂江，仍大声嚷嚷道：“周家兄弟你别担心，这几个歪瓜裂枣还不够我使出全力！待我抓住谁，就折了他的手脚，让他往后只能滚着走！”
话一说完就见原本还隐隐着急的家丁不自觉的后退半步，面上惧意更甚。
周拂江心思一动，也跟着大声回道：“我岂能不知道兄弟的厉害，往日里你身上带着两板斧，挥舞起来虎虎生威，砍人如切嫩瓜一般，这才得了个‘黑旋风’的名号，只是这些人也算不上穷凶极恶之徒，还望李兄弟手下留情些，莫要将这儿弄得血肉模糊，耽误了酒家的生意。”
李逵嘿嘿一笑，掰着手指：“我自有不流血也能将人废了的法子。”
两人一唱一和，其余人莫不胆寒，有人想回去搬救兵，又担忧主家如今成了人质，性命都被人捏在手里。
半晌后回过神来的杨衙内动了动，周拂江加大了手劲，厉声恐吓道：“再动试试！扭断你脖子！”说完就觉得脚下有些湿润了，一股黄汤在脚下漫延开，竟然尿湿了鞋底。
咦，这么不经吓的吗？
杨衙内纵横扬州府哪里见过这等穷凶极恶之徒，平日里欺负欺负无权势的百姓便罢了，可真要遇上这等混不吝，要钱不要命的，心里就先露了三分胆怯。
可他好歹也不傻，又自觉性命比别的珍贵，万万没有为了打耗子伤玉瓶儿的道理，当即开口道：“我乃扬州知府的族侄，你们可要思量好了，惹了我，就是得罪了杨家。”
周拂江眉头一皱，他哪里知道什么杨家，可扬州知府的名头就足以吓唬住许多人，原本有看热闹的百姓围在周围，一听涉及到当官的，便小声嘀咕了起来。
周拂江如今骑虎难下，只是他既然已经出手，自然没有做缩头乌龟的道理，手下的力度又狠了三分，压低了声音在杨衙内耳旁道：“咱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周某不才，刚好认识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就不知杨公子怕不怕了……”
一言未尽，还没等杨运反应过来，就听到身后周拂江中气十足的声音：“道路不平，自有人去踩！杨大人是个恪尽职守勤政爱民的好官，怎么会故意纵容亲友祸害咱们扬州的老百姓？”
他环视了一圈，故作气愤道：“你打着杨大人的名号作恶，杨大人自己可知道？我倒是要去知府衙门问一问杨大人，看他怎么说！各位，若得闲的，不如同我一起去衙门里做个见证，揭穿此子的面目，一来替杨大人证了清名；二来也算是给其他苦主有个交代！”
一听要去见官，寻常人心里便生了退意，可如今有周拂江带头，又见李逵身材魁梧，不是个好欺压的，人群里便有个声音附和道：“好！咱们也跟着去讨个说法！”
有人出头，其他人也跟着陆陆续续响应起来，一时间众人跃跃欲试，原本怯懦的脸上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和兴奋。
问责官员，还是知府这样的大官，对于平日里见官退避的百姓而言，是往昔想都不敢想的事情，现在却有人要带着他们去做，一股热血从心头涌出来，仿佛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杨衙内哪里敢被人绑着去见族叔，到时候就算杨知府知情，为了名声也要把屎盆子全都倒在自己头上。
“你以为知府大人是谁？岂是你们想见就能见的！”他说这话的时候还被周拂江抓住双臂，全然不知自己语气有多虚弱，哪还有半分先前嚣张的模样。
见镇住了这家伙，周拂江心里得意一笑，面上却不显，乘着转身的空档给李逵递了个眼色，嘴上却道：“见不见的，咱们去府衙门口等着就是！”
“周兄弟，不可！”却是陈大利先站了出来，挡在周拂江身前，低声道：“周兄弟，此事万万不可，你这般行事是要为自己招祸的！”
见周拂江一脸疑惑的望着他，陈大利有些着急：“此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但今日你若是带着人落了知府大人的面子，怕是……”
这番话杨运没听到，但李逵耳清目明听了个大概，此时转过身来，故作凶恶道：“此子可恶，若去衙门就怕被人包庇，不若让我打一顿算了！”说着一拳捶在桌上，就见原本死角俱全的榆木桌竟被砸成一块块碎片。
周拂江看着李逵，暗道这也是个人才，顺势接下话茬：：“李兄弟，你砸的是酒家的桌子，可这账却得算到杨公子头上，岂不是又要让你多打几拳？”
杨运膝盖一软，抖着声音道：“我给钱！我有钱！我赔钱！”简直是求生欲爆发的三连呐喊。
周拂江松开手，杨运也不敢跑了，迅速将腰间的荷包打开，铜钱碎银掉了一地，还夹了几张银票。
杨运一股脑递过来，周拂江没有伸手去接，反而示意他交给一旁的桐儿姑娘，又对看呆了的刘桐儿道：“杨公子砸坏的是你家的桌子，耽误了你们做生意，看在他诚心悔过的份上，姑娘就宽宏大量收下赔偿吧。”
顺势狐假虎威了一把：“否则我这兄弟最是爱打抱不平，几拳下去连老虎都挨不住，何况是个人呢。”
杨运打了个冷颤，也不敢惋惜破了太多财，见刘桐儿收下，这才松了口气，战战兢兢道：“那我就走了？”
周拂江：“嗯？”
杨运已经伸出去的脚又退了回来，心中悲愤莫名，早知道这人不是诚心要放他走，何必花一笔冤枉钱，就听周拂江语气疑惑：“既然酒家不追究了，杨公子留下来……莫不是舍不得走了？”
杨运如蒙大赦：“那我真走了？”他说这话时表情还有些扭曲，大概心里还以为周拂江会怎么折腾他，没想到脑补了半天什么都没发生。
周拂江一个眼神，李逵等人就让开了道路，杨运起身就走，也顾不得浑身都疼，那速度，犹如被狗撵。
……
人群里，一个穿着褐衣的人走到穿着青衫的中年人身边，询问道：“宋大哥，就这么将人放走了？”
姓宋的中年人长相平凡，属于丢进人堆里转眼就泯然众人：“这事本就闹不大，店家能得到赔偿，已是极好的结果了。”
褐衣人只觉得这事虎头蛇尾，更加不明白为何宋大哥要让自己藏在人群里带头附和，好不容易煽动了周围的人，还以为会闹得惊天地泣鬼神，没成想一转头私下和解了，他这个看热闹的反而心里憋屈。
姓宋的中年人也不多解释，只微眯着眼看着酒肆的方向，半晌温和一笑，带着人转身离去。
周拂江若有所感，一回头，却只看到逐渐散去的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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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周拂江：感谢杨衙内的配合！大家鼓掌！
杨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