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闭了闭眼,又深吸了两口气,终于从对钟璟容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拉开门,朝李氏笑笑,说:“娘,您怎么过来了。”
李氏进门,见安宁房中一片狼藉,不免有些惊讶:“这是……”
“哦,我刚刚在找东西呢。”安宁不好意思地将桌上的东西归拢归拢,想显得整齐些,但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
“宁儿,别忙了。”李氏说,“过来,我跟你说说话。”
李氏牵起安宁的右手,拍了拍,说:“安宁,这段时间,我们钟家三房,辛苦你照顾了。”
“娘?”安宁对李氏突然的煽情有些不解。
“娘现在已经明白了,要想守住三房的这些家业,不能靠旁人,只能靠自己。”
安宁欣慰地道:“您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李氏宠溺地抚了抚安宁的头发:“娘能明白这些,还要谢谢你,你是个好孩子。我不仅把你当做儿媳妇,也把你当做我的亲闺女。”
“所以……”李氏话锋一转,“娘也不能因为一己之私毁了你一生的幸福。”
诶?
等等?
这个走向怎么……
安宁听见李氏说:“我知道,你和璟儿的这门婚事,不是你自愿的,是你娘舅从中作梗。你和璟儿之间,也谈不上什么情分。”
“我看得出,你和那位程公子之间是有青梅竹马的感情的。”
果然!
安宁在心中扶额。
果然无论是紫鹃、钟璟还是李氏,都觉得她和程世清有一腿!
这样看来,原主和程世清之间肯定是真爱啊!如此明明昭昭,路人皆知。
安宁悔不当初。
她当初清醒之时,就应该趁着大病初愈,假装自己失了忆,全不认得什么程世清、陈桃儿之类的故人。
陈成夫妇闹上门来的时候,就应该装作不认识他们,让魏奇把他们扔出城外去。
从根源上解决问题,方能一了百了。
可如今再后悔也晚了。
一只冰凉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她左手的手腕,仿佛一副冰冷的手铐。
钟璟紧紧抓住安宁的手腕,用力度告诉她,他不同意她和程世清之间的感情。
“不是,娘,我和程世清之间……”安宁尝试着解释。
但李氏不听:“你不用对我隐瞒,我都明白的。”
安宁心中郁闷,穿越的事实太过于骇人,她有苦衷也不能直说。
不然她真想对天嚎啕一句:你们明白个屁啦!
一个要她性命,一个限制她的行动,一个还要按头她承认。
李氏继续道:“程公子,我见过两次。我看得出,他是个知情懂礼的人,若不是你这次险些有性命之忧,他也不会找上门来。”
“他这次来,是不是想劝你……跟他一起离开?”
安宁呼吸一窒,这次李氏真的猜对了。
李氏呼出一口气,望着安宁的眼睛,情真意切地说:“宁儿,你若是对程公子有心,娘也不会阻拦你们来往。但是,有一件事你能不能答应娘?”
说到此处,李氏眼里含起了泪:“能不能等璟儿回来了你再离开钟家?璟儿这一劫……若没有你,怕是过不去了……”
禁锢着安宁左臂的手微微松开了一些,钟璟被李氏的话震住了。
安宁挣脱了钟璟的手,伸出双臂拥抱李氏。
这个女人,虽然不算聪明,却是真心实意地对安宁好。
她尊重安宁,关心她的感受。
她不在乎礼教,也不在乎那些可怕的舆论。
她甚至在默许程世清与她私下来往。
她唯一一点私心,是她儿子的性命安全。
“好了,娘,您听我说两句吧。”安宁拍着李氏的脊背说。
“我发誓,我现在对程世清真的半点男女之情也没有。我当他是恩人,是兄长。”
“我也不会离开钟家,嗯……至少,在钟璟平安回来之前绝对不会。”
李氏擦了擦眼角的泪,喃喃地叫她的名字:“宁儿……”
安宁起身:“我还要再去见程世清一面,我们之间,有些话,还需要说清楚。”
-
“安宁!”见到安宁回来,程世清立刻站起身,定定地看着她。
安宁走到他身前,摊开手掌,那枚小巧的银锁就躺在她的掌心。
程世清瞳孔骤然一缩:“安宁!你这是……”
他知道,这枚银锁,安宁是从不离身的。
她走了这么久,就是去取这枚银锁的吗?
安宁缓缓开口:“世清,我刚刚说,从前的安宁已经死了。你似乎不信,但事实就是如此,你喜欢的那个安宁已经不在了。”
“几个月前,自我从昏迷中苏醒,就像是又重新活了一遭。从前的恩怨,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我不否认,我记忆里,那个叫做安宁的孩子,她喜欢你。但我已经不是她了。我不能与我的记忆产生共情,所以,也不愿被那些前尘束缚。”
安宁的话说得含糊,但愿程世清能明白她的意思。
“现在的我,想要一段崭新的人生。”
程世清心下震动,他知道,她说的可能都是真的。
安宁现在站在他的面前,相同的身影,一样的轮廓。但他也能感觉到,她和他记忆中的那个人,是不一样的。
程世清仓皇向后退了一步,不甘道:“你是说……你要埋葬我们的过去吗?”
安宁纠正他:“是已经埋葬了。”
“这枚银锁,还有我的前尘往事,你替从前的我埋了它们吧。”安宁将银锁递给程世清。
这是原来的安宁留下的唯一一件东西,她应该把它留给她心爱的人。
程世清茫然地接过银锁,明白了安宁想要斩断过去的决心。
他眼神震动,睫毛微颤,两股浓长的眉毛拧着,后槽牙紧紧地咬在一起,面容上全是痛苦与失落。
说到底,原来的安宁已经死了。
真爱难敌生死。
即使让程世清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带给他的痛苦只会比现在更大。
安宁转过身去,背对着程世清:“祝程老郎中身体康泰,祝你……悬壶济世,志愿得偿。”
这是她的道别。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安宁没有回头去看。
等脚步声渐行渐远,彻底没了声响,安宁才回过身。
安宁望着关上的厅门,心想,他们此生应该不会再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