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黑影躲过李敬文几个连击,转瞬之间退到墙角,与我们拉开距离。
李敬文也不追击,持剑站立,看他有何话说。
这黑影连忙低声道:“李敬文,且慢动手,你虽然剑术远胜于我,但也无法在惊动守卫之前击杀我。”
他可以压低了声音,但是绝不可能是刘武聪,而且听语气也没有火拼的意象。也是,如果刘武聪知道我们的计划,想要将计就计,也不可能会亲自躲在床下,这样自身的安危也不一定能够保障。
不管怎么说,既然不是刘武聪,也不像是他的党羽,我的心终于安了一分,刚才那一下实在是太吓人了。
李敬文道:“你认得我?”
这黑影道:“近日团里第十三营拨来一位一品玄灵境,还特立独行,不肯接受营长之职,这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看来李敬文是出名了啊,毕竟一品玄灵境在这里修为当然算极高的,只有团指挥使黄盛能与他匹敌。
当然,这不是一件好事,若是人人都认得他,我们做起秘密行动来也不方便。虽说在这种编外军,大多数士兵都与指挥官离心离德,但是不免里面安插一些指挥官的亲信。万一我们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撞见了,哪怕只是带了好奇心的口耳相传,最终也会给我们带来致命的破绽。
李敬文沉默了一下,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来这里也是为了这个私密档案吧。”
这黑影笑了笑,道:“你猜的没错,既然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而来,那何必兵戎相见?”
我明白了,原来这个人跟我们的目的一样,也是奔着篡改自己的私密档案来的,大家同为躲避战后处决的可怜人。也是,篡改私密档案既然李敬文能够想出来,也自会有别人想出来,可能这是应对战后处决的常规操作吧。有些认知,就像一个圈,圈内的人人尽皆知,知而不言,圈外的人一无所知,甚至也风声都感觉不出来。
我们应该是在这个黑影篡改私密档案的关键时刻进来的,导致这黑影来不及把私密档案重新贴上封条,便匆匆躲在床下。当然,他没有将私密档案放在身上,而是将摆在桌面上是有用意的。毕竟如果是刘武聪进来,正眼看到私密档案就大剌剌地摆在桌面上,第一反应就是对外追捕。如果刘武聪进来,
但我却突然对王族体制的可靠性产生了怀疑,一个团,才五百号人,其中标为战后处决的人其实很少,甚至十个中也未必会有一个,竟然有这么多人来篡改私密档案?虽然我不知道有多少人,但是这就碰上了一个,人肯定不少。这么多人溜进右督使的营帐如入无人之境的吗?
虽说右督使只是军队中最低级的军官之一,但是,指不定多少王族的信息、王族的物品被人大摇大摆地潜进来篡改、拿走?我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细思极恐的感觉。
李敬文哼了一声,收剑回鞘,道:“你是谁?”
这黑影道:“何必在意我是谁?大家从此门出去,拍拍屁股走人,谁也不认识谁,这样大家才是最安全的,不是吗?”
李敬文道:“话虽如此,但我不知道原先封条的代码,没有封条,刘武聪一看就明白有人做了手脚,定会派人彻查。你知道我的身份,但我却不知道你的身份,待到东窗事发,我岂不亏了?”
这黑影道:“封条代号是300276,我大大方方的告诉你,不就得了?”300是年份,276是今年这个私密档案使用的次数,我们今年才三月出头,六七十天的样子,却使用了两百多次,看来刘武聪平日里也是公务繁忙。
李敬文道:“我岂知你报的这代号是真是假?若是你蓄意坑我,想借刘武聪之手对我杀人灭口,我若不知你的身份,寝食难安。”
这黑影冷笑道:“李敬文,你别欺人太甚?在这件事上你我休戚相连,若是事发,我自己也有暴露的可能,我怎么可能拼着自己暴露的可能来坑你?”
李敬文道:“空口无凭,我只有现在才能拦得住你,你一走,人海茫茫,我若不知道你的身份,宰割全在你手。只有你把你的身份报上来,我们才处于绝对同盟的地位。你若不从,我提剑就在此地,你也休想走!”
这黑影道:“你虽然堵在帐口,但我若要破帐而出,你也休想拦我,不过这等于向刘武聪自首了。我本无害人心,你可别逼我与你同归于尽!”
李敬文道:“你把你的身份留给我,简简单单一件事,我们戮力同心,有什么不好?”
这黑影道:“你说得轻巧?你把和平共处,也是简简单单的一件事,又有什么不好?”
李敬文道:“告诉我你的身份,于你无害,但我要是在这里直接杀了你,这可就不值了。”
这黑影道:“你若是在什么时候处事不周,又或者借此要挟我,不就有害了吗?”
靠,不是说好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吗?这两个人却在这里杠上了。
我走上去劝阻道:“两位别争了,我们来的时候就已经耽误了时间,若是再争下去,指不定刘武聪回来了,就等于将我们一网打尽。”
这黑影看了我一眼,道:“你看,这位小兄弟多么明事理,你又何必苦苦相逼呢?更何况,你知道这私密档案原来的位置在什么地方吗?你若不知道,摆错了位置,不也等于暴露吗?可我知道。”
李敬文眯了眯眼睛,最终妥协了。我们在这黑影的指引下,把私密账簿封条封好,标上编号,放回了书案中的一道暗格中,颇为隐秘。虽然隐秘,但我和李敬文实在要搜也不是不能搜到,只不过要多费一番功夫罢了。估计这位老兄就是因为找这私密账簿费了许多时间,才能等到我们过来。
我们略略掀开了帐布,观望了一会,然后猛然飞出账外,卡着视角不被辕门的亲卫看到,然后趁机飞越栅栏,离开了这座让我惊心动魄的小连营。
到了安全的地方,我才有心思打量着这位仁兄,但他身着黑衣,看不出来是普通士兵还是营长——当然肯定不是军官了,编内军还需要干这种事?同时脸罩黑布,看不清面容。
其实我和李敬文也是脸罩黑布,看不清面容——这是干见不得人的事的常规操作,奈何李敬文暴露了他的一品玄灵境的修为,在这个团里,一品玄灵境除了指挥使之外就只有他了,这被人看出来,又有什么办法?
这黑衣人道:“好,大家无意在此相遇,也算是一番缘分,大家保命要紧,各自珍重,以后没事也不要打扰对方,多谢配合。”说罢,转身就要走。
李敬文叫住他:“且慢!”
黑衣人立住,转头道:“何事?”
李敬文道:“你以为篡改了私密账簿又能如何?一个团里被战后处决的人就那么一小撮,到时候战后处决的名单列出来,若是刘武聪发现你不在名单上,你照样难逃一死。只有干掉刘武聪,你才算真正安全。”
黑衣人冷笑道:“这我岂不知道?然而刘武聪总不能记得所有人吧。莫非刘武聪对你的印象非常深刻?你想要拉我下水,借刀杀人?我是被仇家送到这里来的,并且他们花钱买我的命,只不过收钱的是黄盛,虽然真正执行战后处决的是刘武聪,但他把我列为战后处决只是为了执行公务,对我并没有什么印象,自然对我不会太关注。所以,抱歉了,你要杀刘武聪是你自己的事,我并不会插手。”
李敬文道:“你想岔了,我跟你说这些,并不是想借刀杀人,而是为了警告你不要坑我。那些被列为战后处决的死刑犯在篡改私密档案之后大多会选择趁机诛杀右督使,这是常规操作。因而演变至今,篡改私密档案的死刑犯和右督使早已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关系。若是哪天你坑了我,我虽然不知道你的身份,无法直接把你咬出来,但若我告诉刘武聪这里还有一个篡改私密档案的人,刘武聪一定会很热心地开展全团大排查,这样你也休想逃脱。”
黑衣人耸了耸肩,道:“我无意害人,随你怎么想。”说罢把头转回去,消失在黑夜中。
夜很寂静,眼看四周没什么人,这件事情,总得来说,好像做得很圆满的样子。
但我仍不禁埋怨道:“李叔,你刚才也太强硬了一点,何必对那人苦苦相逼?我觉得他不像是那种没事害人的人。”
话音刚落,我就后悔了,此话一出,李敬文肯定就是劝我小心再小心,一点破绽都不能露。
然而李敬文却道:“不,你想岔了,我还真就不担心他会害我们。都已经是被标记战后处决了,自然是步步危险,步步小心,绝大多数人都不会闲得蛋疼去招惹别人。虽然真的有那种狠人,但是这种狠人有这种心力,只会优先去杀右督使,而不是我们,我完全不担心他是否会坑我。我这么做的目的,还真就是想借刀杀人,拉他下水,毕竟我们的战后处决涉及偏将,非杀三人团不可,难度太大,想多拉一个人。”
“…………”之前说好的不是为了借刀杀人的呢?果然人世间就是尔虞我诈,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好在李敬文是我的盟友,不是我的对手。
篡改私密档案,今晚算是圆满地、神不知鬼不觉地完成了,只不过接下来的事更难。黄盛、薛韬、刘武聪,都是一个大活人,他们要是死了,关是看着权力上都不易善后,更何况这两人武功不俗,智谋心机应该也不差,否则也不能坐上这个位置。杀死他们一个,说实话,总还有机会,但要把他们三个连环杀死,这便难如登天。
这位不愿透露姓名的黑衣人好歹也是一位二品玄灵境,若是能得他助力,我们这里的战力能大大提升(毕竟如果到了这个层次的战斗,其实我的战力近乎等于零),然而李敬文用尽机关,几次旁敲侧击,总归是劳而无果。
虽然整个团二品玄灵境虽然对于我们来说属于不可数的状态,但也不算多,若是提心留意,总归是有迹可循的——等等,黑遒不也是二品玄灵境吗?而且他不是与刘武聪有仇吗?刘武聪要想除他,把他标成战后处决不是轻而易举吗?
当然,我不会蠢到认不出黑遒来,而且黑遒现在也分身乏术,此人绝不是黑遒。但是,黑遒也是一位二品玄灵境,不也是一大助力吗?是否可以加以利用,同除三人团?
我被这个想法惊到了,我怎么能这么聪明?赶紧把这个想法告诉李敬文。
李敬文眼睛一亮,但略一思索,摇了摇头道:“黑遒能成为二品玄灵境,自然是功力不凡,但是此人性格粗直,我怕拉上他,没等到使用他的实力,估计就暴露了。”
我冷静下来,道:“也是,这人不好控制,不过他手中有一把火弩,不加以利用,可惜了。”
“火弩?”李敬文顿时神色一凛,道:“什么火弩?他身上有?”
我道:“对,我们这次执行任务的时候,消灭了一支匪寇团伙,那匪寇首领就有一把火弩,他击杀了匪寇首领,近水楼台先得月,直接把火弩抢到手里,貌似薛韬也奈何他不得。”
我简略地将事情经过大致说了一遍。至于黑遒强行格架匪寇首领的火弩的战斗过程,李敬文颇有点惊讶,但把他归结于运气,毕竟在战场上受诸多因素影响,匪寇首领可能之前经过一番大战,真气不足导致脱力,也未尝不可能。当然我还是留了一手,对于剑锁清秋的事只字不提。
李敬文道:“这可不得了,多亏你早把这个消息告诉我。一把火弩,可以直接改变整个团的局势,就连黄盛也估计只能对他礼让三分。一把火弩,非同小可,此人必然要加以利用,只不过不能直接叫他入伙,只能在关键时刻临时挑拨他。”
我点了点头。
李敬文道:“还有,你一定要看好黑遒,他手中持有一把火弩,这是能让无数人疯狂的神器,定会招惹无数双眼睛与无数双手,一定不能让他扛不住压力把火弩交出去了,否则三人团之中任何一个拿了火弩,来三个我也休想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