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门口,两匹骏马飞驰而出,带起一溜烟灰,绝尘而去。
此时已是红日东升,骄阳似火,酷热的阳光如火焰般扫荡大地,很快就湮灭了最后一点清凉。
楚家校场,凝结了楚渊毕生心血,位于楚家庄北部,与江南道行军大营相隔十里,驻扎了将近万人,个个都是从行军大营中挑选的出类拔萃之辈,
此时的校场,一片肃杀之气,三千个穿着乌金重甲,腰悬长剑的士兵,如三千根铁枪一般,插在校场中央,任凭烈日炎炎,热浪拍面,却是纹丝不动,宛如铁铸铜浇,虽只有三千人,却有一股万军莫敌的雄浑气势,
楚渊一身长袍负手而立,与楚君站在高处向下观瞧,
楚渊双目似电,凝视着下方的三千剑甲,这是他历经十载,费尽心力,打造出的百战之师,也是他扫平漠北的王者之剑,
“出剑!”,军阵前方,一位将军发一声喊,
三千甲士,闻令而动,雪亮剑锋拔鞘而出,
刹那间,本来沉寂如静湖深潭的校场,宛如闪过一道长电,掀起层层叠叠的惊涛银浪,
“杀,杀,杀,”将士们的喊杀声犹如滚雷,响彻整个山谷。
此情此景,身处其中的楚君,是心潮澎湃,一股强烈的战意从心底升起,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
“君儿”,楚渊手指下方,“这三千剑甲,乃是我楚家军的最强之剑,我把这只军队交给你,到时我亲自率军攻打,然后佯装败退,引其出城,届时你务必一举击破无双重甲,如能一战功成,必是赫赫之功,但如若不慎失败…,”说到这里楚渊神色一沉,“那也不必说了。”
楚君身躯一震,俯身拜倒,他剑眉斜立,如挂寒霜,
“父亲,此战,孩儿愿与楚家军同存共亡,不胜不归。”
楚渊微微一笑,激将之法已然奏效,他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小儿子,虽然只有十六岁智谋尚且不足,但却有着极奇不凡的武道天资,他现在的武道修为已不在自己之下,假以时日,必成大器,而楚家上下能带领这只精锐之师,攻城破坚,斩将夺旗者,更是非他莫属,得子如此,未有他求,
想到这里楚渊甚是得意,正想在提点儿子一番,眼角余光忽然瞄到校场角落的一块空地上,他转头望去,面色顿时沉了下来,
只见那块空地的一颗老松树下,有十来个十三四岁的少年,围在树荫之内,一把竹椅居中而立,一个少年手摇折扇,懒洋洋的坐在上面,他年纪比周围少年大了两三岁,一身锦缎华服,光鲜如锦。
众少年围在他的身旁,宛如众星拱月,颇为气派,锦衣少年坐在当中,神色倨傲,极是得意,眉眼之间,倒是与楚君颇为相似,只是神韵气势却是完全不同,楚君人如其名,气质坦荡,潇洒盛飞,这少年却是,一脸的大大咧咧,浮夸放浪中还阴藏着一丝奸滑之色,
此人正是楚渊长子,比楚君大了两个月的哥哥,“楚飞”。
而在树荫遮蔽不到的另外一处空地上的角落里,一个身着破旧袍子的清瘦少年,手持木剑,独自站立在骄阳之下,时而飞身直刺,时而横剑于胸,一招一式都颇有章法,跟众少年聚在树荫下不同,他一个人偏处一地,显得很不合群。
一个矮胖少年,一脸堆笑,捧着一块西瓜递到锦衣少年的面前,“大公子,天气炎热,吃块西瓜解解暑吧,”
楚飞点点头,也不言谢,随手接过西瓜,啃了两口,“嗯,不错,这西瓜鲜甜可口,挺好吃的,吴胖子,你晚上到管家那里领五两银子,就说小爷赏你的。”
那叫吴胖子的矮胖少年听了这话,一对三角眼顿时冒出光彩,一脸的谄媚,
“多谢大公子赏赐,小的当牛做马也还不清大公子的恩德,”
“少她妈拍马屁,”楚飞努努嘴,“哎,那小子是谁呀,”
“他啊,”吴胖子指向那独自舞剑的少年,一边仔细观察着楚凌的神色,“他就是咱们庄子东边,那个伏牛村的,据说是一个寡妇家的独子,好像是叫,“青痕”,十多天前刚被选进少年训练营。
“青痕!”楚飞轻“哼”一声,面露不屑,
楚飞虽然也是训练营的学员,但平日里眼高于顶,嚣张跋扈,甚至连主训师傅也不放在眼里,经常的翘课避训,这次就是连续多日不曾训练,所以对新来的青痕还不认识。
“各位,咱们在树下乘凉,他却独自练剑,是不是证明,他比咱们勤奋许多?”,
“大公子说的是啊,”。吴胖子心领神会“嘿嘿”怪笑,顺手捡起楚飞扔掉的那块西瓜皮,“他暗暗运劲,看准机会,“嗖”的一声掷出,手上半块西瓜皮化做一道暗影就射了出去,
此时,那叫青痕的清瘦少年正自专心练剑,一根木剑横砍直刺,凛凛带风,一片枯黄树叶随风而来,从他眼前经过,悠悠飘向远处,他眼中光芒一闪,忽然身形拔起,木剑凌空飞刺,一剑就贯穿了那片树叶,青痕微微一笑正自喜悦,落地之时,忽然脚下一滑,“哎呦”一声,就跌倒在地,
“哈哈哈,”
树下众少年是哄然大笑,
青痕爬起身来,见是一块西瓜皮,顿时明白其中原由,他转头怒视着树下众人,
“这小子好像不服气啊,”楚飞微微冷笑,
吴胖子上前一步,双手叉腰,底气十足,“未觉,是我让你跌倒的,怎么,不服吗,不服就来打我啊?”
众少年又是一阵大笑,有大公子撑腰,众人丝毫不惧,甚至想趁机教训他一顿才好,
青痕攥紧拳头,一股不平之气充斥胸膛,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想冲过去,但最终他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娘亲是吃了很多辛苦付出很大代价,才将自己送进这少年训练营的,而对面的是楚家庄大公子,可能一句话,就能让自己离开训练营,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得罪他们。”
想到这里,青痕洒脱一笑,捡起木剑,正要继续练剑,
忽然一个苍劲有力的声音自远处传来,“你们、不觉得丢脸吗?”
青痕闻声望去,
只见一老一少,缓缓来到近前,老者背负双手,目光转动之间是顾盼生威,而他身旁的少年也不一般,白衣飘飘,腰悬长剑,英气逼人。
“是庄主和二公子,”
众少年一见二人,顿时纷纷站起,目中流露敬畏之色,就连楚飞也从竹椅上跳了起来,眼中露出一丝惊慌,
楚渊却不理众人,径直走到青痕面前,
“少年人,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青痕。”
“青痕!青出于蓝,了无痕迹么,你的名字很有意思!
楚渊想了想又问,你的绝云剑法耍的不错,练了多久了,”
“练了十天了,”青痕淡然答道。
“只练了十天?小子,在我面前还敢胡说八道?,”楚渊神色一厉,
楚君也是一脸惊奇,“小子,就你刚才用的那一招平沙落雁,寻常人起码也要练上三个月才能到这个地步,你说只练了十天是不是太夸张了些。”
同时他也暗想,“就算是我,想要十天练到这个地步,恐怕也很难”。
“就是,吹牛不打草稿,”
“我看这家伙脑子进水了,”
树下众少年一阵起哄,
“但我的确只练了十天,我十三天前才被选进少年训练营的,”青痕挠了挠头回答道。
楚渊目透讶色,他心想,“我这样发怒,换作普通人早就吓的胆色全无,而这少年竟能做到不卑不亢,光这一点,也不知比那些少年强了多少倍,看他模样也不像是在撒谎,但若是真的,那这少年在武道上的天赋……。”
就在这时,一个中年汉子气喘吁吁的跑到楚渊面前。
“元帅,您来了怎么不通知属下一声,”
众少年见他来了,纷纷齐喊,“慕容师傅好,”
“慕容师傅,您可是来晚了,昨晚又没少喝吧,”楚君笑嘻嘻的说道。
中年汉子,尴尬一笑,“昨晚是有点喝多了,”
“慕容信,我问你,这个少年是何时选进训练营的,”楚渊问道,
“他……额,”慕容信偷看了楚渊一眼,见他神色隐怒,暗想,“莫非这小子犯了什么错,”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了,
“元帅,他是十三天前才被我选进来的,可能还不太懂规矩,待会儿,我一定会好好的教训他,”
“真是这样,”楚渊又仔细的打量了青痕一番,忽然开口道:“慕容信,你记住了,以后这个少年,你要亲自指点,悉心栽培,不可有一丝马虎,知道吗?”
此话一出,全场哑然,一众少年更是露出羡慕嫉妒的神色。
尤其是楚飞,眼中都要喷出火来,“爹好偏心,我在这训练营里练了三年,也不曾得到过您的一次夸奖,您对弟弟偏心也就罢了,对一个外门小子也……”想到这里,楚飞更加愤怒,一腔怨气,全都浇注在青痕的身上,
“元帅放心,我一定竭尽全力,”慕容信也是异常惊讶,自己掌管少年训练营已有十年,还是第一次见元帅钦点栽培的,“这小子上辈子是得了什么福分,有这么好的运气,”。
楚渊又转头瞪视着众少年,沉声说道,“刚刚是谁扔的西瓜皮,站出来。”
吴胖子脸色惨白,咽了口唾沫,唯唯诺诺的说道,“我、就是想开个玩笑,我错了,”
楚渊凝视着青痕,说道,“刚才是他害你跌到的,你想怎么处罚他,这次你说了算,揍他一顿,或者让他滚蛋回家,都可以。”
青痕瞧了吴胖子一眼,只见此时的他,体如筛糠,面色惨变,满眼的祈求神色,
他忽然一笑,“算了,我不想追究,只要他以后不要再犯就是了。”
“呼”!吴胖子暗暗松了口气,
楚渊满意的点了点头,“这小子,心胸开阔,人品也是上等,”
又对着众人说道,“习武之人,重在勤奋刻苦,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你们都是楚家未来的希望,见你们如此懒惰,实在另我非常失望,一个刚进训练营十多日的少年,竟然把你们这些训练数年的全都比下去了,你们不觉得丢人吗?以后你们要多向未觉学习,知道吗?”
“是,”众少年整整齐齐的答应着,心里却是一万个不情愿。
“飞儿,你过来,”楚渊看着长子那一副有形无神的模样,心里着实是百味杂陈。
楚飞却是一阵的忐忑不安,他低着头走到楚渊面前,
楚渊暗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飞儿,你是楚家长子,凡事应以身作则,当众人表率,岂能居于人后,”
楚飞咽了口唾沫,“父亲教训的是,”
“你进训练营这三年来,为父公事繁忙,虽未亲身以教,但也时常关注着你,你可知道?”
楚飞张了张嘴,却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渊又叹了口气,“但自从你进训练营这三年来,未有寸进不说,训练营中的纪律你不但从不遵守,还拉帮结派,善用赏罚,长此以往,这好端端的一个少年训练营,早晚要变成名利场,所以爹决定,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再参加训练了,回府去好好读一读四书五经。”
楚飞大惊失色,“父亲,我……”。
“父亲,此事还请容后在议,”楚君也请求着说。
楚渊神色严峻,摆了摆手后转身便走。
“大哥莫急,我回去一定好好劝说父亲,”楚君说道,
“不必了,”楚飞此时一脸阴冷。
楚君还想说些什么,见他如此神色,也只无奈的摇了摇头,紧走几步,跟上楚渊脚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