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道，安海迈着小碎步慢慢走着，这年纪大了，但凡走一点路就累得不行，更别说途中还得应付各种熟人的招呼。
终于来到太医局门前，安海直了直佝偻着的腰，刚要进去，就听见背后响起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呀，海公公，别来无恙啊！”
这声音尖锐得很，与菜市口泼妇骂街时的音色有异曲同工之妙。
安海眯了迷眼，回过身。
“下官安海给李公公请安了。”
如果朱雀大道之前的更夫老黄没死，那一定会认出这位衣着华丽、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太仓蜀失火那晚马车上下来的就是他，皇太后跟前的贴身太监李莲忠。
“哎哟哟，海公公这话说的可就见外了啊，这要论起辈分来，我还得叫您一声师叔呢！”
安海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没有接李莲忠这一话茬。
“下官早就听闻李公公新领了永巷令的位子，一直没有机会祝贺，今日一见，恭喜公公，贺喜公公。”
“海公公，这小道消息啊可不能全信，我哪有那个本事领永巷令的位子，只是前永巷令齐大人告老还乡了，我临时替他把持两天工作而已。”
“李公公实在是谦虚了。”
安海说着，腰佝偻地更厉害了些，头也尽量放低，给李莲忠以居高临下的感觉。
“不知海公公来这太医局所谓何事？”
“三皇子殿下的药吃完了，来找杨贞先生再拿几服。”
“哦？三皇子殿下的病还没有起色？”
安海的眼珠子一转。
“皮外伤倒是好得差不多了，只是受到惊吓，加上风寒侵袭，需要好好调理……”
“海公公……”
李莲忠一边说着一边上前几步凑到安海身边。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今儿个要是答得好，回头我在太后跟前替你美言几句，说不准呦就不用在那个什么青云小筑过苦日子了不是，再说，当年那事儿算什么，太后一句话的事儿不是？”
安海听完，抬头看了看身旁的李莲忠，俩人其实差不多的年纪，但一个看上去绝对不止古稀，一个看上去也就刚刚花甲。
“李公公见多识广，不知有没有法子能治三皇子殿下的傻病？”
李莲忠的白眉一挑，伸出手拍了拍安海的肩膀。
“以前老听人说安海是条好狗我还不信，今儿个我信了，你安海呀不止是一条好狗，还是一条傻狗。”
说完，这位李公公潇洒地转过身，在小太监的服侍下朝太医局门口走去，太医令和太医丞早已恭候多时了。
青云小筑青云轩。
朱有容气喘吁吁地刚挪进屋，找了张最近的椅子就坐了下去。
饶是用料如此厚实的圈椅都被他给压得咯吱作响。
“沐哥，怎么，也不给弟弟弄壶茶？”
王沐看着将椅子塞得慢慢当当的朱有容，内心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朱有容，猪肉容，还二爷呢，二师兄还差不多！
“来人，上茶！”
王沐被朱有容那对绿豆眼盯得发毛，冲着候在门外的小厮们吩咐道。
“还是沐哥对我好啊！”
朱有容满意地点了点头，只是他的多层下巴实在有些碍事，就像海象似的，点头的动作看上去十分滑稽。
“老弟，咱俩很熟吗？”
王沐没有坐的意思，干脆在屋内转起了圈。
“沐哥你这话说的可就伤兄弟的心了。”
“那你怎么证明呢？”
王沐转到朱有容面前停了下来，一边仔细打量着这位“二爷”，一边盘问道。
“还让我证明……”
朱有容的情绪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身下的圈椅响得更厉害了些。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王沐才不吃这一套，就算眼前这小子本事通天，可现在是在青云小筑，老子的地盘，怕个锤子。
“好，沐哥……”
朱有容吸了吸鼻子，委屈道：
“大前年你去偷看王员外家的姑娘洗澡，是谁在下面给你当树桩踩你忘了！”
王沐闻声，小脸没来由的一红。
“前年和那几个小纨绔打架的时候要不是兄弟我用健硕的身躯挡住了他们，你能安然无恙！”
乖乖，还身体健硕挡住了他们，我看是因为太胖跑不动被抓了吧，王沐咬了咬牙，好歹没笑出来。
“这中堂的画你忘了，去年你一见就走不动道了，非要跟我借钱买……”
说到“钱”字，朱有容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沐哥，你可不能不认账啊，兄弟我省吃俭用饿瘦了几十斤才攒了那么点私房钱，你要是不认账就是要了兄弟我的命啊！”
说完，两行清泪从朱有容的眼角流了出来。
不过他实在是太胖了，眼泪从眼角出来后朝下流得那叫一个艰难。
“打住打住！”
王沐一边揉着太阳穴一边吼道。
乖乖，以前的“自己”到底做了多少孽。
“那钱？”
朱有容擦了擦眼角，可怜巴巴地望着王沐问道。
“多少钱？”
“一百二十七两三钱五分。”
“你就不能去个零头！”
王沐的话音刚落，朱有容又哭上了：
“沐哥，您这是割兄弟我的肉啊！”
割肉，要是真能割肉这钱一分不还才是对你好，王沐看着朱有容这一身肥膘在心里吐槽道。
“好好好，我还还不成嘛！”
“我就知道沐哥你不是那种人！”
要不是侍女刚好送茶水糕点进来，看朱有容那个架势，非给王沐一个熊抱不可。
茶过三旬，王沐对身旁这位“二爷”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大周人士，在大秦做生意，机缘巧合之下认识了以前的“自己”，二人沆瀣一气，逐渐发展成了“生死”之交，平阳城百姓口中著名的大傻二傻，当然，朱有容的原话是“大爷”和“二爷”。
“那朱兄此番前来所谓何事啊！”
王沐将茶杯轻轻放在桌子上，看着一旁正胡吃海塞的朱有容问道。
“这糯米花饼真是好吃的紧，沐哥……我都想死它了。”
朱有容显然没有将王沐的话听进耳朵。
“慢着！”
就在朱有容将手伸向最后一块花饼时，王沐先他一步出了手。
“沐哥！”
朱有容的眼中闪烁着精光。
“先说，这次来什么事儿！”
“嗨！你瞅我这记性。”
朱有容拍了拍手继续说道：
“九儿的票兄弟给搞到了。”
“九儿的票？”
“你忘了？”
“妹子？”
“可不！”
“兄弟请！”
王沐说完，将这最后一块糯米花饼递了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