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太子府门外。
太子詹事吴京观已经等候多时了。
王修文下了车,朝车夫一点头,这才转身朝门口走去。
这是他的习惯,无论贵贱,以礼相待。
虽然对方另一个身份,是太子仆家的二公子。
“殿下。”
吴京观并不着急,等王修文走到近前,这才凑了上去。
“吴先生,可有客至?”
“正是,二皇子殿下已经在听雨斋等候多时了。”
“哦?”
“殿下,臣观二皇子殿下面相,此行颇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
王修文的眉头一皱,微微一笑。
“来者不善?我这个弟弟,有哪次不是来者不善,罢了罢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先不着急通报,我去换身衣服。”
“是。”
吴京观说着,侧身退到了一旁。
“哎,上次的明前茶还剩多少?”
“还剩十箱。”
“去准备一箱,放在门房就是了,等会儿走的时候让他带着。”
“可是殿下,这十箱已经都安排好了。”
王修文转过身,盯住了吴京观的眼睛,后者的背脊顿时冷汗直冒。
“那就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匀出些,到底是我的亲弟弟,有什么好东西总得想着给他留一份不是?”
王修文的脸色一变,和煦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声音更是好听得紧,淡定而柔软。
“臣这就去办。”
等吴京观点了头,王修文这才转过身,优雅地走开了。
听雨斋。
乃王修文之书房。
面积不大,装潢却十分别致。木结构搭配竹制家具,使整间屋子充满了自然闲散的气息。东西北三面墙上堆满了各色书籍,正中位置是一张小叶紫檀茶几,上面摆有文房四宝和一只黄铜小香炉。正南方向全部淘空,外面是一片园圃,各色绿植正在雨中抽着嫩芽,置身其中,说不准就能在某个不起眼的角落发现某株没见过的花草,可别小看,都是珍品,千金难买。
王修武盘膝坐在屋檐下,顶着大腿的右手拖着腮,似乎在想着什么,目光有些呆滞,凝固在院中某株绿植上面。
“修武!”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王修武抖了个激灵,却不转头,背身回应。
“终于回来了吗?”
王修文看着王修武的背影,摇了摇头,从地上拾了一张蒲团,走到王修武身旁坐了下来。
紧随其后的吴京观急忙将茶盘送了上去,除了泡有明前新茶的茶壶和两只白瓷茶杯,还细心地上了一盘栗子花糕和一碟果脯。
“在皇奶奶那儿多说了几句话,等急了吧!”
王修文取了一块栗子花糕,轻轻咬了一口,眯着眼望着园中欣欣向荣的绿植,一脸的惬意。
“小北关的事儿?”
“二弟,为兄有些小小的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见王修文没有搭理自己的问题,王修武重重地喷了一口气,也不说话。
“你已经有许多年没去皇奶奶那儿请安了,好,就算是害怕皇奶奶生气,可今早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就不好好把握呢?”
王修文说着,脸上挂着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去和不去有关系吗?她又不喜欢我。”
“不喜欢你?二弟,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隔代亲的说法,别人都说皇奶奶偏心,可我知道,她老人家私底下不知道偷偷问过你的情况多少次。”
“多少次?哼,是想着我快些死了才对吧!”
“修武!”
王修文的脸色一变,锋利的眼神连王修武都有些胆寒。
“当年那事儿无论怎么说,什么时候说都是你的不对!”
王修武咬了咬牙,将头歪向了一旁。
“你啊,什么时候才能长大,这几年我听说了,你在军中混得不错,那个什么武字营在禁军中也是数得着的,今儿个我还跟皇奶奶还有父皇提过,看要不要给你加加担子……”
“大哥,我想知道小北关的情况。”
王修文看着王修武,对方的眼中满是坚定。
“什么情况。”
“战还是和?”
“和。”
王修武的嘴角有了一丝明显的抽动。
“嫁还是不嫁?”
“修武,这事儿你说了不算,我说了也不算,除了皇奶奶还有父皇,我们兄妹中也就只有思云可以!”
“嫁还是不嫁!”
“嫁!”
王修武深吸了一口气,端起身旁的茶杯,连着上面漂着的茶叶一块儿,一饮而尽。
“什么时候堂堂皇属国需要和一个小小的王属国协商妥协了!什么时候我大秦需要用自己的女儿来换取家国的平安了!什么时候国土问题也轮得着他国指手画脚了!”
王修武说着,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按回到茶盘之中。
“现在倒好了,大哥,你说你管不着,你当真管不着嘛!为了那把已经是你囊中之物的龙椅,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家国尊严,什么大秦骨气你都可以不要?”
“修武!”
一声怒吼,听雨斋终于安静了下来,只有雨水落下发出的簌簌声。
“修武,你不懂……”
……
“我不懂!”
小北关。
梁丞文跪在地上,看着身前游龙的吼道。这位军侯正是现如今刀子营的统帅。
“梁疯子,你给我听好咯,要是怕了,麻溜给我滚下城去,这刀子营大不了换个人来带就是了。但要是想跑,扰乱军心,我现在就把你从这儿丢下去!”
游龙转过身,看着跪在地上的梁丞文吼道。这位小北关的最高军事长官现在看上去狼狈极了,特别是那张黝黑的脸上,一道深深的伤痕正向外溢着鲜血,皮肉外翻,好不吓人。
“将军!这小北关守不住了,我是怕,真的怕,可我不是怕死,我是心疼咱们死得不明不白啊!”
梁丞文的眼角已经挂满了泪水,和脸上的血水混杂在一块,看上去颇为狰狞。
“五年了,整整五年了,失联了五年,困守了五年。将军,你自己说,是真的没人知道我们吗?怎么可能!是他们忘了咱们,是他们不要咱们了。”
游龙死死地盯着自己的这位老部下,从他还是个屯长的时候,梁丞文就在身边了,现如今,当年的老人们剩下的,屈指可数。
“扰乱军心,来啊,给我丢下去!”
游龙的牙齿咬得咔咔响,他猛地转过身,将目光投向了城外,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冲锋了,这小北关也不知道还能抵得住多少次。
“都聋了吗,给我丢下去喂狗!”
游龙说着,一拳砸在了墙垛上。
“将军!”
突然,原本还跪在一旁的梁丞文猛地一下将游龙扑倒在了地上。
“你他娘的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