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的时候其实整个乔府已经没几个人醒着。
大夫人的客房里灯还亮着，透过薄纸的窗户往内看去，是位雍容华贵的女人，约莫不过二十七八，一双柳叶眉尖尖细细的，衬地脸颊越发圆润可人，全是温顺可人的样子。
若只是拿相貌来衡量这位夫人便有些小觑了她，大夫人原是前朝进士夏元之女，十四年前许于乔振，十年前……
现下这个世界的固定样貌全是起因于十年前。
那场三界之战，夏元请愿于神界，以万千学子掌心血请下神子连戈，谁知这位神灵嗜血且无慈悲之心，入人界后，一身飒飒白衣站立在祭台之上，给那是的帝都带来了光明，可是他落地四处张望，第一件事，便是挥戈砍下离地最近的夏元的人头。
大夫人都记得，一腔的血喷涌到祭台上，泼撒地落世的神子白衫斑斑点点，红地渗人。父亲的头颅咕噜咕噜地滚到了她的面前，他的脸上满是错愕，临到死时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大夫人哭嚎着扑了上去，抱住父亲的头颅，她的怀抱之外是漫天的欢呼。
“神来助我！神来助我！”
大夫人改了名字，她抹去了自己的闺名，改了夏承志的名字。
魔族十万大军侵犯到人魔边界时，父亲说：“人界混乱，魔族要将人间作为战场生灵涂炭，女儿，你逃的远远的。”
魔族潜入人类中，随意霍乱，用那些魔法混乱了人族神智时，父亲说：“我最后悔不会修习道法，此时上战场杀它几个魔族祭典我辈儿郎！”
魔族大军列阵于京都隆安城门前时，父亲愤而去了黄陵：“古法有请杀戮之神的法子，且去试试！”
大夫人双手捂住美丽的脸颊，一言不发。
夏管事担忧地看着她，大小姐，不，大夫人以前在京都便不大爱说话，这么多年，越发的冷寂，他心里幽幽地叹气，夏大人死后，大夫人多么伤心啊……
再抬起头，大夫人的眼里并没有泪水，过去已经过去了，每每想起，胸口便有些堵塞，但哭不出来，原本作为女儿，她可以哭地惨痛，将大部分难受塞进眼泪里流出去，但她现在是一位母亲。母亲是不能随意哭泣的。
何况她还是乔府的当家主妇。
“这两孩子再往旁系查一查。乔五行事不会莽撞。想必会和老爷汇报的。”大夫人盯着夏管事忽然笑着转过头去：“巧心，老爷从逸儿那边回来了吗？”
“夫人，老爷在书房呢。”伴着回应，从黑暗处走出一位女子，也是笑着与大夫人说话。
夏管事神色紧张，他当然不是第一次见这位大丫鬟，但每次看到她笑着都觉得没什么好事。
“管事先回去吧。”大夫人又扭头与巧心道，“心情如何？”
大夫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随口一问，并不等待回答，夏管事退了出去，而巧心姑娘又回到了黑暗之中，只余夫人一人枯坐屋内，饮那杯冷却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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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累不累。”偏房里小叶欢拱在叶枝的怀里，扒拉她的手看，经过水泡的手都褶皱了。
当然累死，姐姐快累死了啊！叶枝心里哀嚎不已。
——欢儿会关心人了。吱吱在心里感动地流泪。
“不累。”叶枝违心的说，脸上带着慈母，呸，慈姐般的微笑，洗这么多碗都是开玩笑的吗？弟弟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修道，甩甩手让碗自己洗干净啊。
“有件事问你，欢儿。”叶枝双手夹着叶欢圆润的脸颊凑到自己面前，认真问道：“我好看吗？”
“啊？姐姐最好看了！”叶欢真诚地笑道，一张小脸写满了肯定与诚意。
“那怎么收租的那些人笑？”
“因为他们太丑了，眼睛已经习惯了丑的样子。”叶欢一板一眼地说。
不得了不得了，这个孩子才五岁吧，还不识字吧，要是认识字了，全乔府的小姑娘们都逃不出他的手心了。
叶枝咳了两声，眯着眼睛了盯了小叶欢一会，发现他真的这么认为，道：“我也觉得是，我们欢儿这么好看，怎么想，我也不会丑的啊。青出于蓝而败于青。我比欢儿肯定好看些的。”
这时叶欢的脸上出现了疑惑的神色，虽然不识字，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姐，青出于蓝而败于蓝吗？”
“对，我是蓝，你是青。”叶枝认真说。
“喔，是这样啊。”叶欢点点头，又学会了一句新的话，而且好像很厉害。他想了会打了个哈欠，又缩进姐姐的怀里。
这一天太长了，也太过于惊吓，小小的孩童一天有成长了许多，不管发生什么，姐姐在身边都不会让他害怕。
他也不知道一辈子是多长啊，但他就想等自己厉害了，要一辈子都照顾好姐姐，不让她干粗活。
那姐姐要嫁人怎么办啊？家里要多个姐夫吗？
叶欢不认识几个和姐姐一样大的男孩子，一瞬间就想到了乔家少爷，想起他一身晃动的肥肉，还用手伸过去摸了一把姐姐的小腿，感觉从脚趾间抖到了头顶。
太恶心了，太恶心了。
还是不要姐夫了……
姐姐是要和我过一辈子的……
叶枝挑起怀中小孩儿软软的头发在指尖打着旋儿，摸了摸他的脑袋，感受着小孩儿平稳的呼吸，已经睡着了。
“欢儿？”叶枝轻声唤了一下，将叶欢放在床上，起身坐在床边。
夜色黑地很彻底，但这样的黑夜维持不到两个时辰。
天黑风高好办事啊。
叶枝叹口气，这叫她怎么办事儿。
叹气归叹气，她还是爬了起来，揉揉眼，困倦之意顿消，叶枝倒是有个好身体的。
她蹑手蹑脚屏气凝神地推开门，扁着身子挤了出去，见一排偏房都黑压压的，倒是没人醒着，放下心来。
她的呼吸平缓到几乎察觉不到，一身灰黑的衣物融进了夜色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