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青从外头回来，衣角沾着的血还未凝固。
爱坐在里头咔咔一口一口啃着苹果，见他进来也不惊讶，“处理完了？”
“完了。”鹿青简单地回答。
“唔，要不——”爱顿了顿，还是打消了心里的念头：“算了，还是没到时间，再等等吧。小鹿你收拾好，过几日随我回城。”
“是。”
“另外，还有个任务要你去做。”
鹿青没吭声，等着她的下文。
“帮她一个忙吧，那个孩子你也是认识的。”
“谁。”
“墨兰的徒弟。”
“好。”
就知道他会同意！爱满意地咪着眼看她。
“小灯呢？”鹿青问道。
“在这里！”忽然，爱背后冒出个红头发的小女孩，雪白的皮肤，翠绿色的眼眸，噘着嘴看着鹿青：“好慢好慢！灯灯急着回去找洎哥哥和杏姐姐玩呢……”她忽然没了声，直直朝一旁栽倒，幸亏爱眼疾手快将她接住了。
鹿青无奈道：“这孩子身上的魔力，还不稳定，你不能再继续和她接触了，若是不小心你也被她影响——”
爱抱着那个小女孩，将她放到枕头上。
见她这幅模样，鹿青知道自己在怎么劝也无用。
算了，那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个孩子，是九年前，那个公主所说，与爱同等的‘恶’的存在。
“所以，你来找我干嘛？”小翼正在家里洗菜，看到忽然拜访的鹿青，感觉今晚吃饭又要多添一双筷子了。
九年过去，他们都长高了不少，不像小孩那般稚嫩，而是少女和少年的青涩。
不过，青涩？看不出来。
谁不知道换算成人类年纪，他们都二十来岁了，不过真如阿哲所说，异族的两年长一岁，在九晔城就变成一年长一岁了。
仔细算起来自己居然已经在这里生活了九个年头了。
和鹿青相处这么久，就没怎么看到他笑过，整个人看起来冷冰冰的。
不过心倒是热乎，谁都知道他为人很善良。
到底是爱一手教出来的。
“你和她都是女孩子，由你帮忙，事情会容易许多。”鹿青说道：“柳家人多眼杂，我不好靠近她。何况到时候当场的可不止柳家人，更是有九晔城的权贵们。”
小翼听了更奇怪了，“柳霖什么来头？不对，你为什么要帮她？有人给爱下委托了？”
爱也是魔女，这是她无后来得知的消息。
“有，不过那个人已经死掉了。”
“什么时候？怎么帮？”小翼把洗好的菜放在一旁，有些纠结今晚是吃鱼还是吃肉。
“七月二十日晚上，你伪装成柳家的女仆，想办法留在柳霖的身旁，然后带她去一个地方就行。”
“你是要我去掳人？”
“别说的那么难听。”
“为何不现在掳？”
“现在还不行，到时候你带她去月尾湖那里，其他的不用管。”
每次鹿青都不阐明原因，好在小爱姑娘不会无故做恶事，所以她也不多过问。
反正到时候一切都会水落石出，她就应下了，“行。”
七月二十日似乎是九晔城权贵们设宴会客的日子，好巧不巧，柳家也参与其中。
设宴会客，那是说好听了，实则是个权贵之间相互拉拢的机会罢了。
“那我走了。”鹿青打断了她的沉思，小翼一愣，问道：“你这次不留下来蹭饭？”
鹿青无语：“在你眼中我就是个蹭吃蹭喝的？”
小翼点了点头，“不然呢？”
鹿青懒得和她计较，打算离开：“我先回去了，家里还有个——”
他话还未说完，门口忽然传来了一道稚嫩的声音：“爹爹——！！你又丢下灯灯！灯灯生气啦——！”
小翼看着门口扑腾跑来的小女孩，惊得手里的鱼都拿不稳，她直愣愣看着鹿青：“你、你你你！你速度竟然这么快？一直以来我倒是小看你了……”
鹿青黑着脸去抱起小丫头，头疼无比，“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孩子不是我亲生孩子，虽说她身上半数魔力都源自于我。”
半数魔力？一半是鹿青的，另一半来自……小爱姑娘？
她忽然想起一个关于魔女的秘闻，对鹿青道：“这孩子，莫非是小爱姑娘？”
或者说，是和小爱姑娘同等的存在，诞生于小爱姑娘的魔力，本该是与小爱姑娘截然相反的存在。
鹿青垂眸，道：“是。”
“我虽不知她本是什么，不过你们将她教得很好。”魔女之事一般都不会对外人提，小翼也不追问，只是感慨道。
鹿青摸摸小丫头的头发，眉目间难得多了几分温柔，嘴角也带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小翼全看在眼里，不禁翻了个白眼，这臭小子居然笑了，说不定心里还偷摸高兴呢。
毕竟这丫头喊他爹爹，那肯定也认了小爱姑娘做母亲。
鹿青抱着灯走到庭院内时，他往树下一看，树下的石凳上放着一个木框，框着一张相片。
是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小翼和君婆婆，还有一只黑猫在小院门口的合影。
“对了，这段时间，君哲哥哥他们应该会回城。你也许久没见到他了吧？”鹿青转身对她道。
小翼闻言大喜：“真的？”
“爱告诉我的。”他撇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一听君哲要回来，小翼后几日都很开心。
不知不觉，七月二十日至。
鹿青已经给她提前安排好了，让她冒充柳家的下人潜入。
鹿青给了小翼一个镯子，这个镯子可以改变她的瞳色，然后再戴个假发，看起来就与人类没有区别。
不知为何，柳霖身边的丫环全部换了人，这也是小翼能轻松地被安排到柳霖身边的原因。
或许，柳家在打什么主意。
这场宴会来宾非常多，尽管这些年小翼见过不少大场面，可还是被眼前的排场给惊艳到了，心中不由得赞叹一句：有钱真好。
不过感慨归感慨，任务还是要继续。小翼一直留意柳霖，却发现她的状态不是很好，脸色很差，整个人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偶尔抬抬头看着周围，又很快地低下去，不知在想什么。
每进来一个贵客，在上边台子的人便会扬声说他的名字。大多数都是小翼不认识的，不过稀奇的是她听到了师父的名字，也听到了师爹的。她眼珠转着，大量着周围这些达官贵人，直到台子上的人念到了一个名字，小翼才猛地转头看向从门口缓缓进来的人。
“恭请，裂苍将军、阳河将军、风鹰将军——！”
待听到风鹰二字时，柳霖才浑浑噩噩地抬起头，一双无神的双眼落在结伴进来的三人身上，也只是一瞬，她看到他们后，又重新低下头。
模样和小翼当年在洛边遇到的柳霖完全不同。久而久之，大家逐渐认为，柳家二姑娘，性格内敛沉稳。
柳霖的动静小翼一直在留意，即便是君哲他们进来了，小翼也没忘记自己的任务。
是，如今的君哲他们可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了，那张合照，是君哲被封为将军那日，鹿青给他们拍摄的。
年纪轻轻了了自己心愿，君哲那日笑的很开心。
不过，为何他们也被邀请来了这里？
这宴上的人每一个都各怀心思，小翼突然觉得有些奇怪。
所有宾客都到达后，柳霖旁边来了人。
她的父亲，和她的长姐，还有几个不认识的人。
“霖儿，这边是父亲给你说过张家二公子，借着此宴，带来给你认识。”柳霖的父亲说道。
在一旁听到他们说话的小翼终于明白怎么一回事了，难怪柳霖闷闷不乐，合着她父亲这是要将她许配给这张家的人。
看柳霖的样子便知道她是不愿意的，小翼突然觉得难度上升了，倘若他们一直在一块，她该如何将柳霖带走呢？眼下离鹿青说的时间快近了。
柳霖垂眸，声音淡淡：“一切全凭父亲安排。”
意外地好说话，柳霖父亲眯了眯眼看着自己这个小女儿，虽说是消瘦了些，但还是一个美人坯子，何况这些年她变了性格，成为张家心中的不二人选。柳霖的姐姐柳如在一旁笑道：“妹妹许久未见，倒是变得越发沉稳了。”说着，攀上柳霖的手，一副好姐妹的模样。
噫——
小翼一身鸡皮疙瘩，柳霖的这个姐姐，她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洛边，此刻看到她对柳霖这么热忱，小翼反倒觉得她不怀好意。
柳霖的父亲见柳霖这般安静，便也满意地离开了，张家的人只留下张公子和几个随从在这里。
待长辈们离开后，柳如靠近柳霖身旁，嘴上带着浅浅笑意，在柳霖耳边不知低语什么。
对面的张二公子看见了，轻声道：“柳家两位姑娘关系可真好。”
柳如闻言笑着打趣道：“是羡慕我们姐妹情深，还是羡慕我与小妹这般亲近？不过张公子不必羡慕，再过些日子小妹就嫁到张家去。”
张公子温和一笑，并未再说什么。
没过一会，有人匆匆赶来，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便起身：“柳二姑娘，家母想邀你去旁边的小亭里说说话。”
柳霖面色依旧平静，她抬头看向站在对面的人，淡淡道：“我一会便来，我与家姐说几句话，不会太久的。”
“好，那在下便先一步离开了。”他转身吩咐两位随从，“你们在此候着，一会领柳姑娘前来。”
张二公子离开后，柳如扭头看向柳霖，语气却没了方才的温柔，换成了平常与她说话的态度：“我倒是没想到，我的好妹妹竟然有心悦之人了？你倒是够胆子，竟敢在这么多人的地方带这镯子出来！我看你是成了心想搅黄父亲给你安排好的亲事！”
柳如第一眼就看到了柳霖左手腕上佩戴的银镯，而且还是特制银镯，柳霖怎么会不知银镯含义？幸亏她看见了，立刻坐在她身旁挽着她的左手不让父亲和张家给见着。
柳霖看向她，忽然笑了：“我的好姐姐，你当真不认识这个镯子？还惦记着霖儿的亲事，霖儿真是多谢姐姐的关心了。”
“你、你什么意思！”柳霖的笑看起来很瘆人，柳如莫名有些不安，她想说什么。
“好了，我要去见张家母亲了，好姐姐。”柳霖站起来，低下头在柳如耳旁，学着柳如刚刚的样子，轻轻说道：“这镯子霖儿可是喜欢得紧，毕竟是姐夫送的——”
“你乱说什么！”柳如喊道，她这一喊，引起了周围不少人的注目。
柳霖不置可否，轻笑一声，扭头就走。
小翼赶紧跟了上去。
柳如此刻什么都听不进去，心跳难以平息，满脑子都是柳霖刚刚说的话。
那个镯子，她记起来了，她成亲前日与夫君去挑选银镯和银戒，那个镯子是她当时非常喜欢的款式，但她再怎么喜欢也没能买下来，因为已经有人定下来了。
她以为不会再见到那个镯子了，可现在那个镯子却出现在自己妹妹手上，出现在自己至亲妹妹的手上！也就是说，在与她成亲前，她的夫君便与自己妹妹有染了？
“好啊，柳霖，和你那母亲一样下贱！”柳如咬牙，淬毒的目光死死盯着柳霖离开的身影。
柳霖，我定不会放过你！
一离开，柳霖就摘下那镯子丢到一旁的垃圾桶里，不屑地切了一声。
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这柳如可真没脑子，这么拙劣的表演，也就柳如会信了。
她自己都不信呢。
不过不急，这段日子去张家避避风头好了，反正宴会一结束，柳家便会收到她准备的大礼。
远远地在一个小院前看到了张辛简等待的身影，柳霖上前和他打招呼：“久等了。”
“噗，装的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张二公子张辛简实在忍不住，哈哈大笑几声，“你可是看见了，柳如那个模样，哈哈哈哈，羡慕你们姐妹情深，谁敢和你姐妹情深，怎么死都不知道呢！”
柳霖面色缓和了不少，但张辛简实在笑的没心没肺，她忍不住敲他头，有点不满：“你再笑，我便将你暗恋那人的事告诉张姨姨！”
张辛简立刻安静下来，他拿扇子掩面，不自觉地后退一步：“姑奶奶，我错了，你可千万别告诉我娘。”
柳霖吐舌头，谁让他这么说自己的！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张辛简不想让下人打扰他母亲，他只需要带柳霖一人过去就行。
人都散了，张辛简走在前边带路，一边走一边与柳霖搭话：“你那父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还真以为是我们张家有意与柳家结亲？真是异想天开，还不是中了我们的计。往后你出门受到的束缚便会小许多，张家不会强迫你。”
这一切都是张辛简和柳霖的计划，柳霖这几年出门的机会越来越少，很显然父亲是想禁锢她。
什么女儿，什么亲情，一直以来柳家的人都只将她视作棋子，为柳家获得荣誉的棋子。
只不过，年幼随师父四处奔波，她和柳如那蠢货有这本质的不同，她不会像柳如那样去讨好那个所谓的父亲，更不会任人宰割。
柳霖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驻足，落在了后面，待张辛简回过头时，哪里还有柳霖的身影？
“喂，柳霖！你人呢！”张辛简往回跑，只见地上有张纸。
--人我带走，放心，不会伤她，明日定会让她安全回来。
“来、来人——”张辛简大喊道。
他竟然让柳霖在自己眼皮底下被掳走了！这要是让那家伙知道了，非不要了自己命！
柳霖醒来是发现自己被人抱着，闻到熟悉的味道，她紧张的心顿时安定下来。
“小翼？”她抬头看着抱着自己的人，尽管是乌发黑瞳，但脸和记忆里的女孩还是很相似的。
尤其是她身上好闻的香味。
“啊，抱歉，吓到你了，我不想引人注意，只好这么做。”小翼说道。
她不意外自己被柳霖认出。
“你要带我去哪？”柳霖看着小翼抱着自己在楼与楼之间使轻功飞跃，还是有点害怕的，虽然有点刺激。
“月尾湖。”小翼回她。
“月尾湖？”柳霖重复她的话，脑海里似乎有什么回忆闪过，断断续续，令她头疼，她仿佛看到一个身影，但是很模糊。
「雨林、雨林——」眼看月尾湖越来越近，脑海中的身影似乎更明显了，那个人似乎是在喊谁。
雨林？说的是她？
“柳霖？”怀里的人没声，小翼低头一看，柳霖又昏睡过去了。
这该如何是好？
罢了，鹿青说把人带去月尾湖就好，有人在那里等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