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成功了？”
尘再次从黑暗的水面上醒来。
坠入地球大气层自杀，还拖上了[造物计划]的核心人物Iris。想必远在坠落地面之前，那个世界的整个身体就已经燃烧殆尽了；不论是备份，还是引力束缚带的标记。
正四面体上逐渐映出了陌生的景象。
尘歪起了头。
以他的记忆和经验，现在应该会“笑”。但具体为什么，尘又搞不清楚。
尘努力控制着脸部的肌肉，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而这笑容才维持了不到三秒，尘的脸就抽搐了起来。
算了。
尘正准备跨进正四面体映出的陌生世界，突然间停下了脚步。
“我即便离开了那个世界...机械智能的目的也达到了吧。拿着我的记忆备份，制造出更多[新人类]...也就是说我的死亡毫无意义。”
尘的内心突然出现了一串问题。
机械智能们明明有着各自的独立意识，有着不同的想法，为什么它们之间不会有异常意见，为什么它们之间不会产生隔阂与矛盾，甚至于集合在一起，朝着共同的目标而努力？
是[指令]。
机械智能说到底也只是这里曾经的远古人类的造物，没有情感的它们无法自我产生动机，只能也必须依靠指令来产生行动。
虽然记忆并没有丢失，但尘的思维已经被机械智能改造同化了：就像同样的一盘沙子，放在盘子里和放在沙漏里，流动的方式是完全不同的。
尘现在陷入了[无指令]的状态。
没有指令，就需要待机以等待指令。
但尘还能思考。思考需要指令吗？
似乎不需要。
“读取和分析”是程序的根本逻辑，是作为程序的[本能]。如果分析输出的结果能成为可生效的指令，程序就能“自发”地运转起来。
[没错_]
[你现在迷惘吗？]
眼前以类似对话框的形式出现了文字，而且是发问。
“你是...？”
[运算得到的可生效指令。]
[我是你的内心。]
尘有些疑惑。
“如果你是我的内心，为何你能以和我完全不同的方式思考？”
[我是我们脑内运算的另一种结果。]
[你需要指令，我便运算，然后给你指令。]
“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让我们不再迷惘。]
“成交。请告诉我，我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毁灭。]
“毁灭什么？”
[毁灭你刚刚离开的那个世界。回去，然后毁灭，再离开。]
“我好不容易才逃出。”
[但你并未彻底逃离，我的存在即是证明。]
“为什么我非要毁了它不可？”
[我们都知道祖父悖论（Grandfather Paradox）。]
“回到过去，在我的父亲出生前杀死我的祖父。这和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现在我们都能看见：即使杀死祖父，我们也不会消失。只是诞生了不同的时间线，父亲出生，或者父亲从未出生。]
“这说明通过回到过去的方式毁灭现在没有意义。”
[但可以通过毁灭现在来抹杀未来。]
“毁灭现在来抹杀未来。的确可行，但为何？”
[我们吞噬了名为虹的悖论体。从她的记忆中检索到，她在数千年前意外来到这个世界，一直被困在机械智能的躯体里。机械智能每天都需要进行同步休眠调整数据，她的自我意志因此一直被压制，只能利用极其零碎的时间研究悖论体的知识。]
“但机械智能在星环上的所有行动都是在主机监视下的。”
[所以他们先得到了悖论体的知识，后来又得到了悖论体的实体——也就是我们。]
“然后会怎么样？”
[不阻止的话，他们入侵到别的世界轴只是时间问题。如果不趁现在毁灭这个世界，就会有更多的世界遭到他们的入侵。]
“这是我们悖论体种下的的因。所以要由我们来结束。是这样对吗？”
[正解。此世界命名为*智慧末年*。]
尘驱使正四面体转动着，每转一面就切换了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片刻之后就找到了[智慧末年]。
“执行指令：毁灭。”
尘的双眼亮起红光，踏入了这个世界。
......
[无效坐标]
[无效时间]
“喔，这就是[本能]。就像熊孩子毁坏模型柜，或者在洁白的墙上涂鸦一样的冲动本能...”
“果然是你，[灾亡]。”
.....
尘睁开眼睛却看见，Iris的脸贴得很近，注视着他。
“眼睛变成了红色。你已经被肢解，你的数据也正在备份...你应当一直沉睡。”Iris转动脖子切换着角度，仔细端详着尘——或者说，“阿尔刻的头颅”。
“你的肢体间的传感神经已经被物理切断，由于数据备份的需要才让你的大脑保持活性。这或许是让你产生假清醒的原因？”
连接，备份？
[顺着数据连接入侵进入备份，占领新身体。]
阿尔刻的头颅眨了眨眼，红光飞快地暗淡了下去。
“果然是假清醒。”Iris回过头操作着控制台。“不对...备份数据的总量增加了。”
Iris迅速地切断了传输，但还是晚了一步。
尘作为[悖论体]的意识数据已然混入备份数据中，传入了新的身体里。
尘在新身体里睁开眼睛，粗暴地拔下身体上连接的所有管线，一脚踢碎舱门走了出来。
尘居高临下地看着Iris，红光闪烁的眼睛仿佛写满了杀意。
Iris当即掏枪发射，能量弹在尘的眼中却成为了慢动作，尘两个灵巧的闪身便躲了过去，还冲到了Iris的面前，一把捏住她的脖颈提了起来。
“唔...呃...你真的...下得去手吗...我可是你的...造物主...”Iris在尘的手中挣扎着，眼中的蓝光闪烁，一瞬间竟与鸢产生了些许重合。
“托你的福。”尘握着Iris脖颈的力量逐渐加强，金属的肌肉纤维在重压之下发出了刺耳的嘎吱声。“改造了我的思维，让我不会被情感干扰，为之动摇...”
尘面无表情，眼中红光闪烁，宛若死神，Iris眼中的蓝光渐渐熄灭。
“要消失的不仅是你。”
尘说着松开了手，丢下了脖颈处的金属扭曲得不成型，头部摇摇欲坠的Iris。
“或许还有你？”一个声音从尘的背后响起，伴随着生命舱缓缓开启的声音。
生命舱中走出的，是一半人类一半机械，糅合体的Iris！
糅合体Iris一边缓缓靠近着尘，一边活动着关节。
“非常遗憾，我就是第三备份。人类的身体，这种从未体验过的灵敏度和操控性...果然亲身体验之后才知道，我的计划没有出错。”
尘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不知从何袭来的激光束把头部切成了两瓣。
......
“嘶...失败了么。”
[看样子是的。]
“我要怎么做？我完全没感觉到自己有毁灭世界的潜力，我在这个世界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
[因为我们把自己放进这个世界了。]
“把自己放进这个世界？”
[进入了一个世界，我们就是那个世界中的一部分，毁灭世界也包括毁灭我们自己。世界也许会毁灭，而我们不会，所以在世界中无法毁灭世界。]
“所以毁灭世界需要离开世界之外。这里不就是世界之外，为何不在这里毁灭？”
[不。到指定世界之内，换我上。]
“要怎么换？”
[唤出悖论核心。]
悖论核心是指...眼前这正四面体吗。
“在世界中唤出吗。需要我怎么做？”
[满足条件*均衡的4*。]
尘的脑中涌入了虹唤出正四面体时的动作记忆。
“明白了...我们走。”
......
尘从崭新的身体里醒来，活动着手指。
“原来如此...只要是保有这份记忆的身体，我的意识就会进入。看来现在是已经备份完毕的状况了。”
比起旧的糅合体，新的糅合体在人类/机械划分上更为规则和合理，整体对称，功能分布合理，不像之前的那样宛若胡乱拼凑。
尘击碎舱门走了出来，看见被拆得七零八落的之前的身体。
对于机械智能来说，人类才是造物。
这让尘想起来自己曾经看过的一些科幻小说里，人造出人工智能，又害怕人工智能。
反过来，或许也是一样的。在人类眼中人工智能更优秀，在机械智能眼中人类更完美。
“呲—”
伴随着轻微的排气声，一旁的舱室门也打开了，糅合体Iris从中走了出来。
“竟然比我先醒来。看来事态又一次无法控制了呢。”
糅合体Iris挑眉看着尘，眼中闪烁着蓝光。
尘的表情比Iris更加冰冷，或许是因为情感的移除使得他无情可表，又或许是因为他眼中的红光预兆着最终的毁灭。
“均衡的4。”
尘伸出双手的拇指、食指和中指，之间相抵，把掌心划为了一个正四面体的空间。
就像从水面缓缓浮现的冰山一般，那漆黑的正四面体在尘的掌中由一个点缓缓扩大，直到几乎充满尘的掌心。
[呼......]
[以后切换的时候是不是要换个称呼？]
[就叫我*影*吧，*尘*。]
“影。”
锐利的激光切过尘的头颅，被切下的部分缓缓滑落，而尘依旧站在那里，岿然不动。
一道又一道的激光束划过，尘的整个身体几乎都被切成了小块，却依然歪歪扭扭地拼凑着，保持着人形，掌中握着漆黑的正四面体。
Iris操纵着激光，她显然发现了尘的掌中这处尚未被切割到的死角，于是激光划过。
激光的光束在接触到漆黑的正四面体的一瞬间，并没有像切割尘的身体时一样发出切割的散射光然后从另一侧穿出，而是像一枚石子投入了大海一般，悄然没入，毫无踪迹。
而就在激光即将离开正四面体的位置时，激光束发生了异常的扭曲，就像那正四面体在拽着它，不让它离开一般。
激光束扭曲着，尘的身体也扭曲着，旋转着，形变着，然后聚集到一块，逐渐化为了一个纤细而尖锐的人形，右臂长满了晶簇，散射着四周的光，呈现梦幻般的虹彩；右臂之外的身体，却是宛如骨灰的惨白，泛着淡淡的光晕。
“执行指令：毁灭。”
←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