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回到下午二时整,差不多是项弘一行踏入这个世界的时候,距离“派乐汉堡”两条街距离的一所中学里。
由于此前数年在网络和影视中大肆出现的“末日预言”,年轻人们——尤其是这些学生,大多都对此抱着怪异的期待感。
要说为什么期待,大概是都对日复一日家庭学校两点一线的生活感到厌烦,对一味的成绩要求、老师和家长强加的期望感到乏力,想逃离这样的状态,去迎接属于自己的随心所欲的自由...
“世界末日”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当无趣的生活被从天而降的末日摧毁,或许就能获得释放与新生?
其实不仅学生们这样想。老师也受够了日复一日的枯燥生活,每天上班要与淘气的学生斗智斗勇,要想方设法提高他们的成绩,下了班之后回到家还得批作业、备课,以及不论是否空闲也都得面对的柴米油盐问题...
“就算世界末日是个美丽的谎言,或许也能让我们找到些许逃离现实的空洞期颐吧...”
于是在这间学校里,大多数班级整个下午的课程就完全变成了“世界末日讨论会”。
老师坐在讲台上磕着瓜子,悠闲且欢快地讨论着等世界末日之后要做什么,或者世界末日里要怎么活下来之类的笑谈。学生们也异常踊跃,对他们来说这可能是一节有生以来最有意思的课——不用学习枯燥的课本内容,可以畅所欲言,可以放飞自我...
毕竟这可是“世界末日”,万一是真的,那怎么能浪费了这最后的挣脱现实生活枷锁的机会呢?
只有一个窗边角落里的身影在欢声笑语的人群里显得格格不入。
那是一个剃着寸头,矮小瘦弱的学生。他已经趴在课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几十分钟了,从下午到学校开始,到现在老师和同学们在教室里沸腾,仿佛都和他没有多大关系。
“火流星...后面还跟着虹彩...好漂亮。”他喃喃着,虹膜上倒映出远处缓缓下落的第一颗流星。
时间来到下午三时五十分,距离流星群坠落于这个世界还有大约二十分钟。
此时在平流层中的虹,目睹着大量泛着虹光的陨星呼啸而下,同时身在其中闪转腾挪,寻找着和自己产生共鸣的陨星;
狄米特律斯疾驰着穿梭于山林和街道,测算着地形;
身处闹市的项弘肚子咕咕叫了起来,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探头探脑地张望着寻找可以吃饭的地方;
中学里提前下了课,不知道是因为老师们也看见了天际的流星,还是因为他们认为最后的时刻应当留给家人...
小个子男生独自背起书包,挤出放学的人潮,步履沉重地往家走去。
从他看见那颗流星开始,他的脑袋就有些昏昏沉沉的,还有些嘈杂,就像信号不太好的电视机,闪烁着雪花和杂音。
“回家...就先睡一觉吧。”
一只手突然搭上他的肩膀,是隔壁班的赵,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尘!走,去打游戏呀?今天放学早,可以打到平时的放学时间再回家!我昨天晚上去查了攻略,今天肯定可以把《生化危机3》打通关!”
尘推开了赵的手,有气无力地说:“对不起...我今天好像有点不舒服,可能得回家吃点药休息一下。”
云当即皱起眉头,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是感冒了吗?那我送你到家吧,感觉你现在状态不太好的样子。”
尘努力抬起沉重的眼皮,挤出一个勉强的笑容:“我可能只是有点困了,没什么事的...”
好在尘的家离这里不远,不到十分钟就到了家。尘和赵告了别,扔下书包就躺到了床上。
奶奶见尘一回家就躺倒在了床上,佯怒着骂道:“噫!一回家来脸都不洗就睡觉,小懒鬼,把鞋脱了再上床!”
尘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睛了,呼吸也渐渐沉重了起来,朦胧之中他感觉有人脱了他的鞋子,还给他盖上了被子,细心地压实了被角。
此时的项弘正在等待自己的餐,邻座的小孩子正眨着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位衣着明显与众不同的长发叔叔;
狄米特律斯来到了这附近的山顶,仰望着天空中即将降临此地的坠星;
虹悬浮在云层旁,在心里默默标记出了这一带区域。
那枚与虹产生强共鸣的陨星,不出所料的话就即将降临在这片区域。
虹唤出的虹光,是指定区域光子的行进轨迹错乱而形成的色散,本质上是维度扭曲的产物;而那些陨星上带着的虹光也一样,但只有那唯独的一颗,就像磁铁一样吸附着虹唤出的虹光:
毫不相干的二者不会产生吸引,完全相同的二者间又会产生排斥,只有高度相似又有所不同的二者之间会产生吸引力。
这就是“并行悖论”。
这也是虹把自己、狄米特律斯和项弘这样的存在称为“并行悖论”的原因。
五时整。见被称为“原生悖论体”的那颗陨星在落地后还没有任何动静,虹和狄米特律斯就先去找到了项弘,安慰着这位身形魁梧,心灵却依然脆弱的猛男。
“按理说项弘也和我们一起旅行过了这么多世界...多少也有些成长了才对吧。”虹嘀咕着。
“还不是因为虹你一直护着他,带着他一路走着安全的路线,这一路上项弘连死亡都没经历过...”狄米特律斯面无表情地说。
虹的脸颊现出一片绯红,撇过头嘟囔道:“还不是因为他太弱了...换做是你你能放心吗...”
狄米特律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另一边,尘睁开了眼睛。
尘还是觉得浑身的肌肉都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却并非无法动弹;他挣扎着站起来,努力适应着空气中散乱着的炫目虹光,推开了家门。
此时外面就像一个诡异的艳阳天,看起来大约早晨八九点的样子,只是充满了毫无生气的寂静。
尘回头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奶奶和弟弟,他们都面朝墙壁裹紧了被子侧躺着,看上去却像凝固了一样,连呼吸带来的起伏都没有。
尘感觉到了不对劲。他走出了家门,走出前院,穿过小巷来到了街上。
明明看上去是大清早,街道上却空无一人,店铺的门虽然开着,却不见人影;有些店铺的门好像受到猛烈的撞击变形了,附近却并没有留下撞击的其他痕迹。
街道两旁的行道树开出了奇怪的花,一棵树上开着不同颜色和模样的花,那些花也一样折射着虹光。
尘继续往前走着,遇到了第一个除他以外的第一个动物。
那似乎是一条狗...或者说原本是一条狗。它从脖颈到肚皮的毛发全部变成了层次不齐的羽毛,下半身长出了鳞片,尾巴也变成了泥鳅一般光滑的模样。那“狗”就这样步履蹒跚地走着,而它抬起头头看向尘时,尘注意到它的眼球是白色的,并且眼角和嘴角伸出了像蘑菇一样的菌丝,看上去似乎命不久矣。
尘避开了这条狗继续前进,看到的景象也愈发诡异。行道树不满足于开出不同的花,而开始变成了透明的彩色晶体,就连树叶都像工艺品一般脉络清晰,晶莹剔透。
尘看见街道上跑过一小群“鱼”。它们原本是什么?长着类似鱼的身体,却有像老鼠一样的四肢,成群结队地窜逃着。
尘茫然地抬头看向天空,发现看不见以往那个熟悉的、无法直视的太阳,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亮度看上去像台灯的东西,和空气中散乱着挥之不去的虹色辉光。
“咦...那家店里...好像有人?”
长出藤蔓的店名招牌上写着[派乐汉堡(PARA)]。
狄米特律斯老远就注意到尘了。他向虹质问道:“你不是说原生悖论体没有任何反应么...他是怎么回事?”
虹也感到意外。“我的确没有感受到那颗原生悖论体有发生任何变化...它还在原来的位置,这孩子是怎么...”
狄米特律斯手中伸出藤蔓,渐渐开始变身。“说不定他其实不是人类,只是扭曲的幻影。”
尘来到了派乐汉堡的对街,他现在十分确信那里面有人,并且是三个:有两个在门口说话,有一个坐在店内。
他正要过去,突然头皮一凉,吓得他赶紧纵身往后一跳——而就在这时,一条粗长的藤蔓从他面前的地下拔地而起!
“是你干的?”虹问道。
狄米特律斯摇了摇头。
尘捂住自己心脏狂跳的胸口,定睛看着这东西:“好险...这是啥?”
“藤蔓”缓缓钻出了地面,竟然是一只“章鱼”...一只脑袋像河豚一样,触手没有吸盘,反而长着枝丫和根须的章鱼,气势汹汹地袭向尘!
“我靠!”尘惊叫着,拔腿就跑,而“章鱼”紧追不舍,很快就抓住了尘的一条腿,险些让他摔了个趔趄——
尘十分迅速地调整了身体的重心,让自己没有摔下地,但此时这“章鱼”也趁机缠了上来!
“嗤!”
尘并没有等到预想中窒息的缠绕,而是被章鱼的墨汁喷了一脸。
尘抹去墨汁,睁眼却看见一柄尖刺贯穿了章鱼的头部,墨汁从它被贯穿的地方喷溅到了尘的脸上。
在停止了行动的章鱼背后,一张带着木质纹理,有着一头齐肩“细藤”的脸出现在尘的眼前。
“看上去完全就是普通人类...为什么你会活着?”
狄米特律斯冷冷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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