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反对的话不知从何说起吧？”朱允炆的声音冷了几分。
“尔等的意思呢？”朱允炆又看向了其他人。
“请陛下恕罪。”
除了严震直，其他人全跪下了。
“严爱卿是何意啊？”
对他们的反应，朱允炆多少有些预料，看到严震直没有跪下，朱允炆反而惊讶了。
他还以为会遭到一致反对呢。
“陛下，臣看完《国富论》以后，多年的疑惑迎刃而解，臣以为此书乃是可以与《论语》相提并论的存在。”
说完这话，众人都对严震直怒目而视。
与《论语》相提并论？你严震直咋不上天呢？
“严爱卿言过其实了。”朱允炆也是笑着摆了摆手。
不过以后最伟大的思想家的位置，说不定就能有朱允炆。
“臣并非言过其实。”严震直没有理睬跪在地上的大臣。
“陛下知道，严家在乌程县也算是有些资产。除了土地外，还有一些冶铁或纺织的作坊和一些商铺。”
“臣从小就在其中玩耍，对作坊和商铺也算是颇为熟悉。”
“若非先帝擢臣为通政司参议，从此进入仕途，臣不过是乌程一富家翁而已。”
“臣家里的商铺售卖的就是作坊里产的铁器和棉布之类的物品，所以臣对商业还算了解。”
“小时候臣就有一个疑问，为何我父亲不专门从事作坊和商铺的事，一定要买田。”
“臣的父亲对臣说作坊和商铺随时可能会关闭，田地才是严家的财产。”
“在进入户部和工部以后，臣对这个问题也多少有了些自己的答案，陛下登基以来，对于工场和工匠一直是关爱有加，并发明了诸多对大明有益的器械，臣从中也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在读了《国富论》以后，臣才深刻了解了陛下的良苦用心。”
说到这严震直也拜下去了。
“历朝历代之所以未有过三百年者，皆是因为土地问题。似臣这等富户有无数的手段可以从小民手中夺得土地，严家的土地来的也不是那么干净，臣也知道此事。”
“小民在失去土地之后，只能接受地主更深的盘剥。非如此，连活着都是一件难事。”
“忍无可忍之后，众多小民只能揭竿而起，杀死地主，夺回土地。在这过程中就是新的改朝换代。”
“小民的愿望就是土地，他们把地主杀死了有了土地就不会再要求更多。所以建立新朝的往往是前朝的贵族。如我太祖高皇帝这般得位之正者，唯有汉家高皇帝也。”
“太宗皇帝说以史为镜，可以知兴替，臣以为陛下才是真正的以史为镜。”
“《国富论》提出的重商主义和自由贸易，就是改变中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改朝换代的关键。”
“所以，臣以为《国富论》应该刊行天下。”
“来人，赐座，上茶。”严震直说到朱允炆的心坎上了，拍马屁拍的也响，龙颜大悦。
这些话颜真糟早就跟其他内阁大臣讲过了，他们争论的就是这一点。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若是真要实行《国富论》中的这一套，儒家目前的地位可就不保了。
这也是道统之争，寸步也不能让。
所以即使这是朱允炆写的书，方孝孺他们也不能接受。
也因为这是朱允炆写的书，他们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只能一言不发。
放在后世，这叫非暴力不合作。
甘地整这一套就让英国佬十分的头痛，最后不得不妥协一下。
朱允炆现在看着跪在下面的大臣，也体味到了英国佬的滋味。
打也打不了，都是一群老家伙了，一不小心就会打死，到时候御史和太学生又要到皇宫门前示威了。
杀是更不能杀，都是儒家的大佬，桃李满天下。
让他们致仕就更行不通了，提拔上来的不还是一帮老顽固？
朱允炆幽怨的看了严震直一眼，他怎么就没拉一个同伙呢？
但凡有两个人支持朱允炆，他就有办法把重商主义推行下去。
独木难支啊。
严震直感受到了朱允炆的目光，也是不好意思，他不是科举出身，与内阁其他人不是一路人，谁愿意跟着他走。
除非他们自己能想通。
朱允炆坐在沙发上，脑袋快速转动，思索着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来。
改革从来都是温水煮青蛙的过程，现在只有朱允炆一个人，再加上个严震直，无论如何也是进行不下去的。
所谓团结大多数，打击一小撮。
现在朱允炆才是那一小撮，是被打击，至少是被孤立的对象。
朱允炆现在要是独断专行，方孝孺他们就敢乞骸骨然后发动全天下的读书人来抵制。
最后还是得朱允炆妥协。
或者是朱允炆杀个天昏地暗？
现在军权还是在朱允炆手里的，手中有枪，朱允炆行事也不必那么顾忌。
朱元璋杀人不都是以万为单位的吗？也没见这些个文人们怎么着。
现在换朱允炆掌权，就不听话了？
但没到最后，朱允炆还是不愿意走这一步。
杀人从来不能解决问题，朱元璋杀了那么多人，官员们该贪还是贪。
朱允炆脸上阴晴不定，方孝孺他们心里也是惴惴不安。
朱允炆可是朱元璋手把手教出来的。
不知道朱允炆会不会把他们全杀了。
他们也是无奈，若不站在士大夫这一边，他们也就孤立无援了。
这是背弃孔老夫子，到时候曲阜随便说两句话，他们就要遭受天下人的唾骂。
所以他们也只能能选择与朱允炆作对。
为了保住自己的名声。
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为天地立的是孔子的仁者之心，为生民立命需要的是教化，往圣就是孔孟，排在最后的才是为万世开太平，这个太平也不过是全体归仁。
横渠四句，讲的就是无论如何要保住儒家的饭碗，不能让其他任何一种学说挑战儒学的地位。
也只有儒学才能开万世之太平。
现在朱允炆要造反？
那怎么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