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到底下落了多久,我自己也不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我在一片冰雾中醒来了,寒冰底板托着我,看来这里应该是倒锥形冰川最底下的尖头,但是现在,早已感知不到她的温度,周围只有雾蒙蒙的一片,以及不断下落的冰雹,像冰之女神的落泪,但确实听不见哭声了,我已经,再也找不到十一妹的踪迹了。
“塞西...塞西...”
我只能无能地,无望地,狂乱地重复地喊着她的名字。
但是回以我的只有冰墙的回音。
这句无望的话反复地回荡在巨大的冰殿窟窿中,一遍又一遍,我开始对自己的声音感到恶心,以至于我跪了下来,呆滞的眼神直勾勾地望着上方,不断向上的阶梯,仿佛无穷无尽。
我,到底下落了多久呢...
当我冷静下来思考,我开始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疑点。
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我竟然一点也没有受伤?我开始回想,仿佛在下落的过程中,凛冽的寒风渐渐实体化了,如蚕丝一般在我的周身缠绕,形成一个冰茧将我保护在里面了。
那么在着陆的那一瞬间,也就是我晕倒的前一秒,我听到的那镜子破碎般的声音,那就是我身上冰茧破碎的声音。
这...这种超自然的现象,就好像寒风有它们自己的思想一样,它们似乎看得见,摸得着,知道有人掉下来了,于是为他缠上一层冰茧保护他。我开始回想起这一路以来的种种疑点,塞西是如何穿过冰墙的?她又是如何以比我滑动更快的速度下坠的,如果她和我一样从上面掉下来,掉到了这方圆3米的小空间中,现在又为什么,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了呢?
冰雹?雪花?不,更像是泪滴。这里为什么会下雪,就像是有些冰从上面的柱子中分离出来,等等,这雪是斜着下的,风在指引着所有雪花飘向同一个方向,那里,难道有些什么线索吗?
我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前踱步,我感到疲惫不堪,全身酸痛,大概是刚刚掉到这里的时候,冰茧的反震力造成的。可是,我刚走了没几步,地面居然开始震颤了起来,就和我在地表遇到的一模一样,难道,火山喷发造成的震动,已经传导到这里了吗?我所处的冰面开始倾斜,我扶着一根柱子,尽量让自己不摔倒,但是上方又落下几颗巨大的冰块,我绕着柱子躲避,上方巨大的断裂声传来,然后是水流声,我明白了,这片倒立锥形冰川的底端,大概是要从整个大冰川中断裂脱离出去了,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这里会“下冰雹”,原来那是微小水滴渗透进来之后被快速凝结而滴落下来的,至于它们为什么是断断续续的,大概是因为裂缝不稳定,时而被修复好,时而又断开的缘故吧。但是现在,由于火山的剧烈喷发,断裂面被一下子拉扯大了,水流疯狂地灌注进来,然后凝成巨大的冰块,砸了下来。
我终会避无可避,被巨大冰块紧紧地压在地上。果然,不出一分钟,这个情况发生了。
我不能动弹了,就这样被挤压断裂的那一角,慢慢地,与之一同沉降下去。
在这安静的沉沦中,我有了闲工夫开始思考,我这才意识到,自己到了怎样一个危险的境地,这里,可是深度约1300米的深海啊。
在这极端危险的情况,在这已无法生还的境地,我再一次谩骂命运的不公。
呵,呵呵...
什么完美基因,什么天选之人...我是如此,可怜的十一妹,更是如此,所谓的完美基因,便是一出生就要被毁灭么?根本就是扯淡!纳王啊,如果你真的能掌控这一切的话,那么此时此刻,你又在何处呢?我所谓的父亲啊,当我和十一妹的生命濒临绝境的时候,你又在何处呢...
我的全身被冻僵,大层冰块夹住在身体的各个角落,我感到一种幻觉,似乎寒冷从我的每一个毛孔渗透进去,寒流不断地流向身体,流向肺部...肺最终会被冻结,连同氧气与生机...命运呵,想反抗也反抗不得。只能向着深海,慢慢地沉降下去,氧气的储存已经快要耗尽,我,终究是毁灭于此了么...
可是,我的耳边却忽然出现那道轻声...
“还没有毁灭哦...”
谁?谁在说话?是个女声,等等,这个声音,塞西?!不,不对...她的声音应是婴孩的稚嫩,不该是如此成熟。但那种感觉明明就是她啊,因为在这成熟中,依然葆有她的那种荡漾...
“还没有毁灭哦,哥哥...”
她又说话了,这一次,我确信了她是塞西,她叫我哥哥!
“妹妹?!塞西...真的是你!”
我睁开了眼,我重新看到了,对这个世界的希望。
可是,我却没看见她。
“妹妹,你在哪呢?出来让哥哥看看你吧。”
“我就在你身上哦。”
身上?我身上明明只是包裹着一层层的冰块,没有任何人呀...
等等,不对!那些冰块,正在规则地运动着,向着下方拍打着。我的下降,也开始减缓,不仅减缓,而且逐渐呈上升趋势。
自主意识的冰,原来她的意识,已经融入那些冰之中了吗。
“现在,我的一部分,已经进入了你的身体了,不过哥哥,你不用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我渐渐感觉变得舒服了,没有那种眩晕感,没有那种被死亡胁迫的感觉...是氧气!
那些寒流,原来并不是幻觉,而是她融化了的冰,进入我的肺部,将水中的氧气分离出来,为我提供生存的机会。
塞西...
后来我才知道,她的躯壳,在那时就已经香消玉损,在我失去活下去的希望的时候,可她却用遗留的精神力量,挽救了绝望中的我。
我又有何理由,再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呢?在这个世界,我依然能够活下去,是因为有你啊。
在接下来的十分钟,我和她,合力向上游着,慢慢靠近陆地了...
潮水将我冲上岸,耳畔的潮鸣依旧回响着,就像她出生的那个徬晚,潮水叫得那么欢快,可这次,却是悲伤的分别。
这次的时间,恰是黎明破晓之际。
她告诉我,失去了肉体的她,只能将灵魂寄附在海底冰川的万年玄冰中,直到有人走进冰川,打碎万年玄冰,她的灵魂方能释放出来,由那位天命之子将她带到我身边。
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或许莫过于此了。
明明在同一座岛,我在海上,她在海下,我们却无法相见。
从此之后的20年,我的高温与她的低温阴阳调和,调控着这座岛上的气候,使它从人间地狱逐渐变得宜居,岛上逐渐长出了草木,迁徙来的动物,也为这座岛增添了生机。这座岛像我们的家,那些动物像我们的孩子,我们一起,将我们的家园建设得更加美好,并且坚信有一天,那位能让你我相见的天命之子,终会到来。
以下为我与塞西“海陆恋”时间轴:
1998~2018
1999年,一位白衣探险者来到岛上,当他走近火山岩洞时,我想吓吓他,便发出低沉的吼声,没想到他不仅不害怕,反而像看透了我一般。“这位兄弟,你被深锁此处,不知何故呢?我叫莱特,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到你的?”我深感此人不一般,便想让她前往带回塞西。但塞西却说,他的体质不好,不能下到冰层,不要让他无故牺牲在这里。
2000年,塞西感知到万年玄冰中似乎有着生命体,而且其生命能量更甚我数倍,我们都感到不可思议。同年又先后来到了两个探险者,一男一女。其中那个眼镜男甚至下到了冰层,在万年玄冰处勘探良久,似乎有什么惊喜的发现,然后匆匆离开了。我问塞西为什么不让他带你上来,塞西说“他不行,他的灵魂已经承载满了,不能再带上我了。”
2001年,那三位探险者结伴前来,但是他们一来,这里的火山便喷发了,并且伴随地震,他们赶忙逃离了。我们开始抑制火山喷发,在我们的努力下终于成功了,我们好开心,从来没有笑得那么开心过。
2002年3月,那位眼镜男再次来到这里,这次他全副武装,又来到万年玄晶处,他想要凿开它。可惜天意弄人,上方冰块突然砸下来,他虽逃出生天,却也受了重伤。塞西说这真不是她搞的,但是她好害怕...
2006年,玄晶中的生命脉动愈发强烈,塞西说,如果他出生了,就是我们的孩子。
2009年,真相大白...
那一年岚痕登岛,告诉我万年玄晶中的秘密,它是纳王培育的最后一个孩子,纳瓦星球最强的生物,零号...
原来如此,这一切都是你安排的吗?父亲,原来一切,真的就在你的掌控之中啊!您可真狠,不惜牺牲塞西的身体,也要将她的灵魂固定在你真正喜欢的“零号”身上,因为如果她没有失去肉体,是不会甘愿永远留存在玄晶上的,所以我们只是帮你保护“零号”的工具吗,您可真会用人,我恨你!一辈子恨你!
但是这件事,我没有告诉塞西,我不想让她看到太多这个世界的阴暗。
2012,“三位一体”标志的艾尔特城战舰经过,派来科考人员对岛上进行实地考察,他们露出奇迹般的笑容,认为这座岛能在短短几年改变这么多是个奇迹。我们也很有成就感。
2013年,艾城舰队的某个人偷偷游了回来,他的半边脸有灼烧痕迹,额头有着一个可怖的疤痕,他表情严峻,给人以十足的威压感。他直达了冰川中心,到达塞西面前,念着一些听不懂的咒语,塞西感到很难受,我们都感到匪夷所思。但之后他似乎在和什么东西交流,然后也没再做什么,便甩甩手离开了。
之后的几年,又陆续有科考队登岛考察,得出的结论也基本一致。
2017年,我对自由和塞西的过度渴望让我得了失心疯,我每一次爆发都使得火山更加不稳定,每次都非常懊恼,我感觉我快撑不下去了,再没有转机就要憋死了。而且由于火山被我搞得很不稳定,我预感明年一定会爆发规模庞大的火山喷发。
2018年,也就是今年。这一年,是我们命运的转折点,发生了很多故事,天命之子到来了,我和塞西时隔20年终于成功再会。恩人的名字叫莱维,他真的很不可思议,我觉得他是个能创造未来的人。而我们的未来,我们的希望,我们的自由,此刻当由我们亲手创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