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静诗很高兴，不，是惊喜的！
像好不容易熬过严寒的嫩芽，终于等来了第一缕春风的吹拂，唤醒了潜藏在基因中的喜悦，争相探出头来。
她跑得很急，箱子里的零碎扛不住这样高强度的搬运，互相碰撞，发出了葛拉葛拉的细微抗议。但何静诗顾不得这些了，她现在只想奔向那个在春日暖阳中等着她的昂藏身影。
去跟他说，她今天有多想他。
「你慢点。」
他沉沉的声音，传入何静诗耳中，似那城楼中的晨钟，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魔力。
「跑这么急做什么。」江亦杨低头轻斥，刚刚她抱着这个箱子跑过来，他看得心惊肉跳，生怕那双穿着高跟鞋的细腿被绊上一交。
何静诗喘着粗气：「你怎么……」来了，这句话还没说完，鼻翼间一股熟悉但让她讨厌的味道袭来，她话锋一转：「抽烟了？」
江亦杨尴尬的甩了甩手，深知以她对尼古丁的敏感度，遮掩是遮掩不过去的。只好老实交代：「就两根。你手续办完了？」
何静诗点点头：「你是看了我的信息才过来的吧，对不起哦~是不是打扰你工作了？」
江亦杨无所谓地耸耸肩：「我是老板。」
他空出的一只手自然地牵起何静诗的手，今天很暖和，可她的指尖却是凉的。
「手这么冷。」
何静诗笑笑：「可能刚刚太紧张了。」
平日的办公大楼停车场总是车满为患，江亦杨不得不把车停在了两条街外的收费停车场。巧的是，从这到停车场，跟何静诗每天上班是同一条路线。
此时还不到下班时间，街道上的人不多。何静诗看着自己被江亦杨包着的手，一点小心思动了。她悄悄使劲，想用指尖挑开他的指缝。没想到却被江亦杨抢先，十指交缠，亲密无间，仿佛他们天生就属于彼此。
顺着这条路走到底，左拐是停车场，右拐就是去W公司。他们在这边工作，却从没像这样亲密地在这里携手而行。如今他们都不在这里工作了，反而有了并肩漫步的时间跟闲情。
何静诗突然停下了步子，回头看着那一栋在一片楼群树木中冒出头的尖顶，自己出入了四年的建筑物。一时间，百般滋味，嘴里涩涩的。
江亦杨：「怎么了？舍不得？」
何静诗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到底是工作了四年的地方，不舍还是有的。可一想到自己拼死拼活的日夜，换来的就是个打杂丫鬟的人设，不平又占了上风。
「亦杨，你觉得……」她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问：「你觉得，我的工作能力还行吗？」
江亦杨挑眉，他打量着故作轻松的何静诗，一眼看穿了她的紧张，低吟片刻：「王德发跟你说了什么？不管他说什么，你当放屁就行了。」
王德发是王总的名字，平时很少听人喊，现在想想好像也只有江亦杨从头到尾都是这么称呼他的。
何静诗笑了：「你好像不大喜欢王总。」
江亦杨：「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他如果不让人偷我的代码，不明里暗里让我帮你们公司改程序架构，少耍些鸡贼……我对他还是没什么意见的。」
何静诗暗暗咋舌，就这些还没意见呢。
但她仍是不死心，又问：「那你说，你跟我工作的时候，到底感觉怎么样嘛~」
江亦杨低下头，语气轻柔：「我说的，你信吗？」
何静诗被他看得发窘：「当然信啊。」
江亦杨的手指开始有节奏地敲击纸箱，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何静诗禁不住屏住了呼吸，他手指跟纸箱碰撞出的节奏感，怎么听怎么像颁奖典礼上的鼓点，让人期待又害怕。
江亦杨：「你的话，抗压力强；应变能力不错；细心，事情交给你不担心会办错；理解能力好，所以沟通成本低。就我个人认为，好过我认识的80%的HR。」
说不开心是假的，哪个女人不喜欢自己在男朋友的心中有一个完美的形象。满心的快乐像无数跳跳糖，哔哩啵啵争相爆开。
何静诗喜上眉梢，却还是要尽力压制这股快乐，不好意思地说：「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江亦杨：「你刚刚还说相信我呢，我说了，你又不信了。」
被将了一军，何静诗尴尬地拉着他的手，急急地说：「我没有不信啦。」
江亦杨轻笑：「我还没说完呢。」
啊，还有？何静诗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快乐得像是坐上了窜天猴上天了，接下来……她实在难保自己不会原地炸了。
江亦杨：「也是因为你的好沟通，你对谁都很好说话，简单来说就是，不会拒绝。你看你在公司，行政你要做，财务是你，文案，运营你也要做，一人身兼多职。」
他顿了顿，狠下心，继续说：「但这么多工作里你做得都还算是入门级，并没有哪一项是很能拿得出手的。我想造成这种情境的原因，除了你本身就事多而杂，没有时间。另一个重要因素，是你自己没找到自己的定位。就我个人而言，我希望我的团队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定位。但对公司来说，请你一个人就能包办几个人的基础工作，非常划算。」
没有预想中的彩虹屁，何静诗像是被当头劈了个响雷，脑子里嗡嗡的，她愣了半晌。
江亦杨叹了一口气，有些话伤人，难听却不得不说。
「静诗，既然你离职了，我认为你还是要好好考虑你到底要做什么。职场是非常残酷的，年龄越大，容错率也更低。别人只会觉得你到了什么年纪就该拥有匹配的工作资历与经验，你明白吗。」
「我……」何静诗张着嘴，半天才喃喃地说：「原来，是我自己把自己变成了个跑腿端茶的丫鬟……」
以前她还觉得自己很辛苦的，事事都要自己做，样样都要自己来，做得这么累，到头来居然只是在做一些感动自己的事情……
何静诗登时觉得羞愧得都快抬不起头来，自己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怎么还在期待获得所谓的彩虹屁来。
亦杨他……看到自己这个样子该觉得很无语吧。
何静诗抬起头，江亦杨的神色复杂，她虽然不聪明，但也能一眼看出他的担心。
心，被毫无防备得撞了一下，微微地疼。他是担心极了的罢，不然平常沉默寡言的他怎么会说这么多话来。
不能再这个时候自怨自艾！
何静诗把江亦杨的手拉得更紧了些，笑着说：「亦杨，你说得好有道理，但我真的需要时间消化一下。只是，在我想明白之前，你能不能请我吃个饭？我中午没吃多少，下午又闹了一场，现在我的肚子就像月底的钱包，又瘪又空，好饿。」
江亦杨本来还懊悔自己话说重了，现在一听何静诗这么说，自然是要借坡下驴的。
他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顶：「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何静诗一声欢呼，她歪头想想说：「为了庆祝我的新生，当然要吃又辣又香的麻辣火锅，红红火火的，你看怎么样？」
「好。」
「我现在失业了，你请我好不好？」
「好。」
一阵春风轻抚，何静诗低头看着自己跟江亦杨十指交握的手，随着步子前后起伏，像极了一架秋千，在这暖融和煦的春天里，打碎了一地春光与柔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