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伦珠日格刚游街的第一日,林若兰带她去瞧了长街南北两侧各色店铺,还去品了满香楼的招牌菜肴,带她买了有名糕点铺子的点心又去了点翠铺挑了不少好看的珠钗、步摇。
后来的一日,林若兰带她去了戏社听戏,只是她性子好动,对台上的咿咿呀呀且是没什么兴趣,坐不了多久便会生出困意来,林若兰也是笑了好一阵子。
到底是她性子好动些,不喜那些静品的东西,所以林若兰后头便带她去了评书摊子,那日说的是僧侣降青妖的故事,说书先生一人三角,正容亢色的冷面僧侣、亦正亦邪的美艳青妖、为爱痴狂的儒雅书生。
先生时男时女,亦正亦邪,时而冷面无情,时而柔情似水,皆在他一人的嘴中,青妖沉溺爱时的欢愉,失去爱人的绝望也被他演绎得淋漓尽致,一个屏风挡不住他口中精彩绝伦的故事,好似一切都能在他嘴中活过来。
乌伦珠日格自是喜欢听的,她沉在那故事里头难以自拔,书生与青妖相爱之时,她也跟着欣喜,僧侣为降青妖不分善恶之时她愤恨难平,百姓们不顾青红皂白殴打青妖导致书生枉死之时,她便是皱眉皱了良久,青妖为爱痴狂妖化成魔与冷面僧侣同归于尽,场中所有人皆是一片唏嘘。
后头,她竟是为这故事纳闷良久,好半天都抑郁得很做什么都心不在焉,直至她问了句,为什么青妖什么都没做错,所有人还都当她是恶人。
林若兰思量许久。
“世人都说不清善恶之分,大致与世人不同的……都叫做恶。”
乌伦珠日格不懂,她觉得善恶很好分辨,所以林若兰才觉得她还只是个懵懂的少女而已。
但单纯些也好,考虑得没那么周全,心头也能少些忧愁。
林若兰觉着那凭书摊子说的故事太沉了些,后头趁着白日带她去了趟瓦台。
杂耍、戏偶、皮影皆有,更有五湖四海的特技人士,同长街的热闹不一般,这里的热闹更是自在爽朗些。
这里摊子的主人大多都是些城头的小商小贩,又或者是些打小学杂技谋生之人,这里头约束少又且没什么尊贵之人需要觊觎的,城头那些皇权贵族更是瞧不上这样的泛泛之地。
乌伦珠日格也没瞧过关内这些有趣玩意儿,所以对关内的戏偶、皮影还有面具都兴致满满,一时之间便是忘乎所有,只管是拉着林若兰左右奔跑,眼花缭乱到瞧也瞧不完。
最好笑的是,这小妮子不知道从哪儿学了些民间手法,一溜烟不见了的时候,害得林若兰一顿好找,等到找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已经进了瓦台西侧的一家赌摊子。
林若兰晓得这些赌摊子都是做了手脚的,无论怎么赌也会是庄家赚钱,可又想到她年纪尚小又是一国公主大致也没有接触过这些,想凑个热闹好奇罢了,便放手让她去了,那里头人多的很,林若兰也不便挤进去,想到等她体验一番自己便会出来了。
倒是没想到这小妮子技术高明得很,不光是赌什么赢什么,还将手里头那些银子番了好几番。
待到她从那巷子里头冲出来的时候,手里提溜着一堆银子身后还跟了两三个大汉,她什么也来不及说扯着林若兰和木香的手,在那瓦台巷子里头东奔西走,直至藏在了个小角落里头,躲过了那两个大汉才松了一大口气。
林若兰问起乌伦珠日格怎么会知晓这些民间玩意儿的时候,她倒是没什么觉着不妥的,同林若兰说她自小便同宫里的侍卫们学了一手,后头大了些学会了越墙,时常偷溜出宫混进集市的商贩赌摊子里头赌钱,一玩就是一日。
“那赌场摊子耍的法子,我六岁就会了,他们出了老千就已然是耍赖了,赚了钱倒还不让人拿走,更是地痞无赖!”
听了这些,林若兰只管是笑得欣喜,拍着乌伦珠日格的头,言她是个淘气鬼,那些小堵坊为了保证每日的盈利自然是会出老千的,瓦台后巷里头鱼龙混杂,所以这样的堵坊都叫做黑堵坊,运气好的那些人赢了钱,只要出门就会被四旁打手拦下来黑吃黑。
去黑堵坊的人,大多都是附近的穷鬼赌徒,没什么钱交正规堵坊的押金,所以才来这种黑堵坊想着捞一笔大的,到底黑吃黑,根本就不可能赚上一分钱。
“你们关内的人都太正经了,板着脸挺着腰,就连笑起来都是一模一样的,衣服上不能有一个褶子,发髻也不能散乱……就这样!”
“林公子!”
“哦,原来是杨公子啊,幸会幸会。”
“我家有新置的南语新卷!林兄可有兴致一观!”
“啊……好好好,此番甚好。”
乌伦珠日格挺直了腰板,一副假笑嘴脸,那杨公子和林公子两家关系甚好,但林公子素日更喜儒学多些,南语新卷这样的书卷,他兴致并不高,之所以装作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也不过是佯装客气。
“哎呀!我忽而想起件打紧事,今日怕是没有那好运了,下次定去杨公子家好好读读那南语新卷。”
本来林若兰倒也没觉得那林公子的表情有何难堪,只是觉着多少能瞧出他兴致不高罢了。
可乌伦珠日格这有板有眼的演出来,倒是真让林若兰哭笑不得了捧腹大笑,笑声传得整个院子都是。
“那人既然笑不出来,何必还要笑呢?笑得真真是比哭还难看!你们关内人也太奇怪了。”
人人都有不由自主的事情,隶朝这样纲纪严明、礼教齐全的地方,自然会更束缚些,那些身不由己的事情就会一桩接着一桩。
就像那个不喜欢南语卷的林公子,就算再不喜欢,也要杨公子盛情难却的情况下礼让三分。再加上两家势力合作,自然是更不能严明真实心意,心里头不喜欢又要表现得喜欢些,表情自然是没那么好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