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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王维散论

关于王维诗的风格的特征,陆侃如、冯沅君合著《中国诗史》中有云:“我们的诗人最爱用‘静’字。”又说这个“静”字就是“开发王维的诗的钥匙”。他们列举王诗二十多个名句,确乎都离不了这一个字,且以这一个字为精彩之所在。我相信陆冯二氏的话是对的。但是,还可以更进一步,以诗人的生活过程、生活方式来说明这“静”的风格之所以产生的原因。

王维一生,少负盛名,壮登廊庙,中间虽曾陷安史之乱,有从贼之嫌,但因凝碧池头一诗,反大蒙肃宗奖拔,位列清班,晚年又得宋之问的蓝田别墅,悠游林下,整个生活过程是非常顺利的。他的成熟的作品,大抵都是蓝田别墅中所作。而他这时期的完成了的生活方式,又正如胡仔所说:“‘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每哦此句,令人坐想辋川春日之胜,此老傲睨闲适于其间也。”(《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九)在这样“傲睨闲适”的生活方式的基础上,写出诗来当然就会是“静”的了。

他这时是功成名就身退,于现实社会已毫无不满,对现实社会已毫无要求。本来,人心的骚乱都由于现实社会的干扰,和自己的未满足的欲望的激荡;而如晚年的王维者,已获得了心灵的平安,自然要保护这个平安。所谓“静”的风格,便是这平安的心灵的产物,也是保卫这平安的手段。他的《酬张少府》一诗中有句云:“晚年惟好静,万事不关心。”这两句道破了他的全部秘密。盖正因万事已可以不必关心,故晚年惟好一个静;既已获得这一个静,对万事更不会去关心,也更不愿去关心了。

可是,心总是要有所关注,静也总要有一个具体的寄托。于是就转到了自然,于是歌颂安闲幽静的自然景色就成了诗人王维的主要工作。他歌颂自然,是“用了”功成名就身退的和谐的心去歌颂的,又是“为了”功成名就身退的和谐的心而歌颂的。他从和谐的社会看出和谐的自然,用和谐的自然证明和谐的社会。他在社会中得到满足以后又还要在自然中得到满足,用易得的自然的满足来保卫已得的社会的满足。他把社会的和谐感受带到自然中来,又把自然的和谐影像投向社会上去。总之就是,万事不关心,只关心和谐安静的自然,晚年惟好静,而自然又正是他之所好。这就是诗人王维的精神状态的构造图式。

人是社会的动物,诗人同样是社会的动物。诗篇中的自然,从来都不是从社会孤立开来的,它或是社会的投影,或是社会的反拨。诗人歌颂自然的时候,真正要说的话,或者是:“连自然都同样美好呀!……”或者是:“只有自然才这么美好!……”

王维好静,何尝不想把这静放到社会中来呢?可惜社会毕竟太动了,放不下,只好找上了比较不动的山和水。他静静地欣赏着静静的山和水的时候,表面上并不回头看一看红尘社会。可是,这欣赏姿态就向人证明了社会是同样安静,欣赏者才无后顾之忧;倘背后扰攘不宁,又怎么可能安然欣赏?

但自然也并不是永远静的。静到极端,往往便是动的预兆。所以,王诗中自然景色虽是安静,可也并不极端,并不至于寂寞。试看:

“人闲桂花落,夜静春山空。月出惊山鸟,时鸣春涧中。”(《鸟鸣涧》)夜静而且山空,本来近似荒凉寂寞了,可是,这山乃是春天的温和的山,并非秋山冬山那样萧条死灭;何况到底还有月出,并非浓重的暗,到底还有月光下春涧中的山鸟的时鸣,也并非沉重的静呢?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竹里馆》)这是无声而又有声,孤独而又并不孤独。“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辛夷坞》)这是无色而又有色,冷落而又并不冷落。这一切,正可借用鲁迅的话来说明:“徘徊于有无生灭之间的文人,对于人生,既惮扰攘,又怕离去,懒于求生,又不乐死,实有太板,寂绝又太空,疲倦得要休息,而休息又太凄凉,所以又必须有一种抚慰。”(《且介亭杂文二集·“题未定”草》)

接着鲁迅又说:“于是‘曲终人不见,江上数峰青’之外,如‘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或‘笙歌归院落,灯火下楼台’之类,就往往为人所称道。因为,眼前不见,而远处却在,如果不在,便悲哀了,这就是道士之所以说‘至心归命礼,玉皇大天尊也’也。”王维另一些名句,例如“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鹿柴》)。“古木无人径,深山何处钟。”(《过香积寺》)正是这所谓“眼前不见,而远处却在”的一类。

总之,寂绝之中稍缀以实有,眼前不见而远处却在,这就是两个妙法,为王维所经常运用,直接地以镇静那其实也并不永远安静的自然,间接地以调和自然与社会,真正目的则在于抚慰人们的感情,使之安静而又不至于极端,不至于引起反动而忽然索性找热闹去,永远就这么静下去,静下去。

说到感情的抚慰,诗人王维还有一个高明手段,例如“返景入深林,复照青苔上”(《鹿柴》)。这一类,这是使人把美感和眷恋之情寄托在种种衰亡下去的东西上面,正所谓“天意怜幽草,人间重晚晴”。因为一切新生的、成长中的东西总是火辣辣的,所以对于衰亡的东西的歌颂也帮助形成了“静”的风格。

还有在自然与人的关系上,即所谓“物我之间”下功夫的,最好的一例,就是前面已引过的“人闲桂花落”一句。这一句里面,有人,也有物,诗人仿佛是要告诉我们,这两者之间有一种微妙的关系。可是,到底是什么关系呢?是因“人闲”而桂花才落,还是因“桂花落”而人才闲呢?是人闲了才看得见本就在落的桂花,还是桂花落了才看得见本就闲着的人呢?是人之闲与桂花之落相济相成,还是二者相反相斥呢?……如果这么穷追到底,诗人一定会向你超然一笑,或者仍然指一指桂花。“君问穷通理,渔歌入浦深。”(《酬张少府》)正如穷通之理本来未必就在极浦渔歌中,可是诗人偏要说是就在那中间一样,“人闲”本也不必就有“桂花落”,可是诗人偏要说是“人闲桂花落”。你何必穷追,何必深求呢?诗人的原意,正是要你不用苦心思索。反正人是悠悠然地闲游,桂花也是悠悠然地落下,遇不到一起来也无妨,遇到一起,就不妨说是存在一种微妙关系。你不可用科学来证明,不可用哲学来分析,不可用常识来判断;一有证明、分析、判断之类,就不免劳心;心一劳,也就难于“静”了。反正志得意满中的悠闲,什么都可以包容,正如志得意满的人,对什么都可以微笑。桂花也好,桃花也好,落也好,开也好,既遇到这么一个悠闲满足的人,就做一个好朋友吧!又何须判断谁因谁果,是此是彼,有关无关呢?正如人事上面的恩仇爱憎的分明便显得剑拔弩张,只有淡然温然对一切人都和和气气才是炉火纯青一样,凡对于自然界作严肃深入的追求,仿佛非找出宇宙的根本秘密不可似的,正反映了人生的饥渴。必须“人闲桂花落”这样,轻轻地掠过去,浅浅地飘过去,似断似续,有关无关,这才是自然诗人所应有的“静”态。—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诗,看,诗人已给我们多么丰富的感情教育!

诗人并且现身说法,把他自己那种炉火纯青的感情状态写出来为我们示范。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相思》)红豆,这是多么凄艳动人的东西,要歌颂它,说是相思者的血泪,说是相思者的赤心,都不过分吧!可是我们的诗人毫不写这些话,只是淡淡地提起。“春来发几枝”,稀稀疏疏的几枝,又是这么淡雅。我们曾听过另一个诗人唱道:“水国不生红豆子,赠卿何物寄相思?”那是自己正为相思所苦的诗人的声音。可是,诗人王维呢?他只是向别人说:“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我们仿佛看到一个和蔼的老人,他自己当然早已过了相思的年龄,向一个苦于相思的青年人开着善意的玩笑:你去多采几个吧!这是最能表示相思的东西呢!这么说着,一面还浮出优越的同情的微笑。他表示,我也懂得你们的心头的骚乱,我也是过来人,可是现在,看着你们闹去吧,我是不会再为这些而烦乱了。这首名诗的魅力就在这里。

“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送元二使安西》)这也是有名的诗篇。好处在哪里呢?沈德潜评云:“阳关在中国外,安西更在阳关外。言阳关外已无故人矣,况安西乎?此意须微参。”(《唐诗别裁》)饯送友人,远使绝域,而情之所见,乃须“微参”,只此二字便可说明此诗的秘密了。

“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来日绮窗前,寒梅著花未?”(《杂诗》之一)这首的蓝本,乃是王绩的《在京思故园见乡人问》。两诗内容略近,而后出者名独高。我们试比较其不同处,可见王维诗的优点何在。王绩诗云:“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敛眉俱握手,破涕共衔杯。殷勤访朋旧,屈曲问童孩。衰宗多弟侄,若个赏池台。旧园今在否,新树也应栽。柳行疏密布,茅斋宽窄裁。经移何处竹,别种几株梅。渠当无绝水,石计总成苔。院果谁先熟,林花那后开。羁心只欲问,为报不须猜。行当驱下泽,去剪故园菜。”这和王维诗比较起来,相异处甚明:第一,绩诗二十四句一百二十字,维诗缩成四句二十字,字句既少,情感的色调当然也就淡;第二,绩诗中颇有“敛眉”“握手”“破涕”“殷勤访”“屈曲问”“衰宗”“羁心”这一类强烈的字样,维诗中却都没有,情感的分量因此又显得轻;最重要的是,第三,绩诗中真在那里殷勤屈曲地问,由老友问到儿孙,问到弟侄,问到树木,问到园庐,一层一层问过去,爱人及物,更见爱人之深。维诗却百事不问,只问树木,他树不问,只问清高绝俗的寒梅,可见他的情感之炉火纯青了。

诗人不但不以强烈的情感予人,也并不期待别人以强烈的情感予己。“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九月九忆山东兄弟》)顺着一二两句的调子发展下去,本可以发展到较强的伤感。可是,马上,登高插茱萸的乐事出现了,一下子冲淡了许多。而且,也不过是大家顿然沉默一下,“少一人”的念头在大家心上一阵掠过,引起几丝轻微的怅惘,随即便又会说笑起来吧!诗人所期望于兄弟者,也就这样够了。作用与反作用成正比,过此更强,便会搅扰自己心灵的平安。沈德潜评云:“即《陟岵》诗意。谁谓唐人不近‘三百篇’耶?”案,《诗经·魏风·陟岵》云: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父曰:“嗟!予子行役,夙夜无已。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母曰:“嗟!予季行役,夙夜无寐。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兄曰:“嗟!予弟行役,夙夜必偕。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这首诗可是缠绵往复,一唱三叹,写家人念己的殷勤屈曲之心,正足见自己也是这样的情感,与王维诗适成相反。仅仅格局上的一点相同,并不能据以强行牵合,沈说实未尽然。

诗人的这样的感情状态,产生于相应的生活原则。

什么原则呢?就是“静”的原则;或者再说清楚些,就是反劳动的原则。试看,诗人在自然景色中所展开的生活节目,仅仅是下面这些:

松风吹解带,山月照弹琴。(《酬张少府》)

倚杖柴门外,临风听暮蝉。(《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

言入黄花川,每逐青溪水。随山将万转,趣途无百里。

声喧乱石中,色静深松里。漾漾泛菱荇,澄澄映葭苇。

我心素已闲,清川澹如此。请留盘石上,垂钓将已矣。(《青溪》)

独坐幽篁里,弹琴复长啸。(《竹里馆》)

薄暮空潭曲,安禅制毒龙。(《过香积寺》)

总之无非就是胡仔所谓“傲睨闲适”。人们往往以田园诗人陶潜与王维相提并论,其实陶诗中还常有“种豆”“荷锄”“耕种”“负耒”“理荒秽”“话桑麻”这些生活节目,可见他还相当限度地参加了田园劳动,和“傲睨闲适”的王维不同。王维诗中偶也有“荷锄”之类,大概即所谓学陶吧,可是细看一下,例如“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即此羡闲逸,怅然吟式微”(《渭川田家》)之类,原来是别人荷锄,他只站在旁边当风景看而已。

肉体上反劳动,精神上当然也就反劳动。“自顾无长策,空知返旧林。”(《酬张少府》)这似乎有些牢骚了,其实不是,只是精神上反劳动原则的具体运用。原来,先是轻视肉体劳动,推而广之,一切劳碌都在被轻视之列,连同治国平天下的劳碌都在内。正好像资本家先是瞧不起劳碌的工人,后来就连劳碌的厂长经理之类都瞧不起,觉得惟自己之掌有股权,坐分红利最为高尚。可是这样下去,活气日消,终于就会接近破落户感情。所谓破落户感情,乃是“一叹天时不良,二叹地理可恶,三叹自己无能。但这无能又并非真无能,乃是自己不屑有能,所以这无能的高尚,倒远在有能之上。你们剑拔弩张,汗流浃背,到底做成了什么呢?惟我的颓唐相,是‘十年一觉扬州梦’,惟我的破衣上,是‘襟上杭州旧酒痕’,连懒态和汗渍,也都有历史的甚深的意义的”(鲁迅《且介亭杂文二集·文坛三户》)。这种感情,在精神的反劳动的原则上,当然也是非常有用的。所以破落户文学,常是中国文学史上地位最高的文学,就连王维这样的林下巨公,有时居然也这么学两句破落户口吻。

伍蠡甫先生说得好:“中国诗是穷而后工的,中国画也是如此:不得意的文人,画几笔‘离世绝俗’的或自命‘不吃人间烟火食’的画,满纸是一股没落的滋味,而内心深处仍如望幸的妃嫔,颇近王维的‘那堪闻凤吹,门外度金舆’,是忠于主人的,所以仍是一种御用品。”(伍蠡甫《谈艺录·中国绘画的意境》)真正破落户固如望幸的妃嫔,林下巨公而假作破落户者亦不过承恩方罢,学写几首《宫怨》来自己装点装点。这样,就不能真正彻底反对治国平天下的劳碌。如果彻底,则于自己先前之热烈的奔劳如何自解,万一一旦居然又得召幸又如何自明,而且或有碍于御用之意又如何预为辩护呢?在这个矛盾中,我们乃又得见王维的一篇名诗:“中岁颇好道,晚家南山陲。兴来每独往,胜事空自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偶然值林叟,谈笑无还期。”(《终南别业》)《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五引《后瑚集》云:“此诗造意之妙,至与造物相表里,岂直诗中有画哉?观其诗,知其蝉蜕尘埃之中,浮游万物之表者也。”为什么这一首小小的诗竟会使人如此拜服?我们再看沈德潜对此诗的批评:“行所无事,一片化机。”这两句话透露了消息,原来妙处就在那“行所无事”“行云流水”的调子。这调子暗示出一种理论,足以解淡上述的矛盾,大致是:一切都任其偶然,顺其自用,安其适然,一切都不一定要做,但也不一定不做,总之一切都可以做,而又一切都不存心如何如何。这样,成功时的劳碌就可以用“出污泥而不染”,“以出世精神作入世事业”,“朝市大隐”之类的话来自解,失败后的凄凉又可以用“胜不足喜,败不足忧”之类的话来自慰了。龚定庵有一首诗:“偶赋凌云偶倦飞,偶然闲服遂初衣。偶逢锦瑟佳人问,便说寻春为汝归。”恰恰就是王维那首诗在实际生活领域内鲜明的运用。这样的“行所无事”,就是形劳而实仍不劳,仍然合于反劳动的原则。

以上的分析,大概绘出王维诗在情境两面同为一“静”的轮廓。现在,再说明几点。

情感的静,可以借用鲁迅的话来说明:“盖诗人者,撄人心者也。凡人之心,无不有诗,如诗人作诗,诗不为诗人独有,凡一读其诗,心即会解者,即无不自有诗人之诗。无之何以能解?惟有而未能言,诗人为之语,则握拨一弹,心弦立应,其声彻于灵府,令有情皆举其首,如睹晓日,益为之美伟强力高尚发扬,而污浊之平和,以之将破。平和之破,人道蒸也。虽然,上极天帝下至舆台,则不能不因此变其前时之生活;协力而夭阏之,思永保其故态,殆亦人情矣。故态永存,是曰古国。惟诗究不可灭尽,则又设范以囚之。如中国之诗,舜云言志;而后贤立说,乃云持人性情,三百之旨,无邪所蔽。夫既言志矣,何持之云?强以无邪,即非人志。许自繇于鞭策羁縻之下,殆此事乎?然厥后文章,乃果辗转不逾此界。”(鲁迅《坟·摩罗诗力说》)王维诗的情感方面的静,就是习惯于情感的拘囚,毫不“撄人心”的歌声。

钱锺书论南宗画的特点云:“讲雅淡,不讲鲜;讲写意,不讲形似;讲蕴蓄,不讲实描;讲神韵超迈,不讲气象煊赫。”(《谈艺录·中国诗与中国画》,见《开明书店二十周年纪念文集》)这也可以移用于王维,说明他的诗的静的境界,本来王维正是南宗画的初祖,要知道这境界有什么作用,我们先须记取伍蠡甫的一句话:“山水画的种种意境,都是象征治道之下的某一种标准人品。”(伍蠡甫《谈艺录·中国绘画的意境》)这是极简明扼要的话,同样可以适用于山水诗。王维在诗中专门布置一些雅淡而不鲜,蕴蓄而不实描,写意而不形似,神韵超迈而不气象煊赫的境界,其效果就是美化了那些有利于治道的温文尔雅、模棱两可、超脱现实的人品罢了。

总而言之,王维在中国文学史上,恐怕要算最完全最高妙地实现了“温柔敦厚”的诗教的惟一的诗人,他的诗作乃是中庸主义的最美好的花朵。中庸主义本来是极难开花的,传统诗教也极难教出好的诗作,所以王维这样的诗人,能占有独特的地位。

1948年

(本文曾收入文学评论集《从秋水蒹葭到春蚕蜡炬》,

本文据《舒芜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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