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蔻娴再怎么狂妄,但追根究底,她也只是一个被保护在深闺中的姑娘家。眼见的,不过是母亲整治后院的姨娘们,抑或是府内的姨娘、庶姐们相互使绊子罢了。但父亲治家甚严,姨娘们也只是敢在底下耍些小手段,不敢伤及性命。
可罗贵妃是谁?她毕竟身处后宫之中多年,能在一众嫔妃里夺得皇上的宠爱。而且后宫子嗣甚少,除了那个在冷宫里长大的三皇子,就只有她和皇后的孩子能平安长大,这说明了什么?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是一个狠角色?
罗贵妃凌厉的目光直射沈蔻娴,像是要把她看穿似的。少不经事的沈蔻娴哪里经得住这样的审视,轻颤的手中紧握着茶杯,茶杯的杯底不断磕碰着桌面,发出不合礼仪的声音。
罗贵妃趁势又发起攻击:“世人皆知,我们天靖国乃礼仪之邦。可不知沈小姐用杯底敲击桌面的行为,是从哪里学来的?一会儿,宫宴之上,沈小姐可要控制好自己,万不可再做如此不合规矩之事了。莫让世人认为沈家教女不严、莫让北燕使臣认为我天靖国的礼仪之邦,只是一个经不起推敲的玩笑。”
沈蔻娴被吓得急忙将茶杯放在了桌面上,双手在桌面下紧握,想要反驳,却又不知该怎么做。一时之间,手足无措。
皇后很满意侄女在妾室这个身份问题上对罗贵妃的讥讽。况且,她二人可是亲姑侄,皇后怎么可能袖手旁观?毕竟,如果沈蔻娴失了面子,就是沈家失了面子,就是她这个皇后在世家的命妇小姐面前被罗贵妃狠狠地打了脸。
皇后眼中尽是威仪与不屑一顾,朱唇轻启:“蔻娴年纪尚轻,胆子又小,遇到事情的时候很容易没了主意。我们天靖讲礼仪、有胸襟。”
说到这,皇后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尤其是像我们这些做正妻的,更是要有胸襟去包容丈夫的侍妾和庶子们。许是包容习惯了,所以即便是这些孩子们有什么失礼的地方,我也总是觉得事出有因、可以谅解。倒是罗贵妃咄咄逼人的态度,才真的失了一国宠妃的颜面。”
不给罗贵妃说话的机会,皇后凤眼一挑,径直说道:“不过,这也不能怪罗贵妃。毕竟,没人给你做正妻的机会,想学会海纳百川的胸襟,却没有合适的实践的机会,再加上资质一般,学的自然就要慢些了。”
皇后一直都在强调自己是妻,而罗贵妃是妾的事实。她的话里话外,也都表明自己是一个贤妻良母,既能容忍丈夫的侍妾,又能善待庶子。可坐在皇后下首的宫妃们,她们中的哪一个不知道皇后迫害子嗣的手段之毒辣。
但是根本就不可能有人敢出声,她们生怕一不小心,战火烧到自己的身上,届时,只会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所以,也没有人敢为自己还未曾谋面的孩子们,讨回公道。
皇后知道罗贵妃最恨自己不是中宫之位,所以在吵架的时候,才会专戳罗贵妃的痛处,好把她虐的体无完肤。看着不出声的罗贵妃,皇后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满足。
而罗贵妃的脸色却是变得越来越难看,却又不好发作,紧握的双拳泄露了她悲愤交加的心情。
尽管陈芷兰早就知道皇后与罗贵妃都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但这两个人唇枪舌剑的对话还是让她的心里产生了阵阵的悲哀。
在这个父系封建家长制的社会里,世人尤重妻妾之别、嫡庶之分。若为妾室庶子,那就意味着自己处处都比嫡妻嫡子矮上一截。
可世上没有人能够选择自己的出身,有的人一出生就注定是庶出,他们一生的幸福也注定得不到家族的重视,甚至整个人都会被当成一种筹码,去进行某种有利于整个家族的交易。
虽然会有一些女子是为了金钱、权势而心甘情愿地为人妾室。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整个社会对于女子的包容度实在太低了。
几乎,从来都没有人教导过这些女孩子要独立自强,所以她们中的大多数人都像是寄生在家族身上的菟丝子,一辈子都是家族的附庸,很少有人看得到她们的光芒。
这些女子几乎都是无法依靠她们自己的力量,来为自己、为家族争取一个好前途的。所以,为了整个家族的阶层上移,就必须要有人做出牺牲。牺牲自己、依靠男人的力量,就是这些女人们能够想到的最好的方法。
罗贵妃愣了半晌,貌似谦卑地说道:“皇后娘娘说的是,为人妻者,最重要的就是大度包容,容得下侍妾。可臣妾着实不是什么一个大度之人。所以,臣妾很难接受自己的丈夫睡在其他女人身边。可皇后娘娘深明大义,即便知晓皇上时常宿在我那里,还能不以为意,臣妾佩服。”
皇后所言是不可否认的事实,罗贵妃虽不得不承认,但大庭广众之下,自己被皇后这般奚落,心中却也害怕自己被人轻瞧了去。于是希望能够借这段话表明,自己虽不是正妻之位,但自己却是这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女人。
御花园中的每一个人都听懂了罗贵妃的意思,但是不可能有人敢出声附和。大家都低着头,假装自己没听到。毕竟,此事是皇上的家务事,涉及到的贵人方方面面。每个人都害怕会引火上身,所以就都不再说些什么了。
皇后闻言冷笑道:“古人曾认为:妒,为其乱家也。所以七出之中的第五条就是妒忌。罗贵妃虽是妾室,但那也是陛下宠妾、名门之秀,这一言一行都关乎陛下的颜面,只可惜罗贵妃貌似恐怕也得好好学学规矩了才行啊。”
听到这里,陈芷兰努力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皇后堂而皇之地自称贤德,可世人谁不知她的心肠堪比罗刹。贵妃为与皇后争锋,竟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自言小气。
一个什么谎话都敢说,另一个则是什么实话都敢说,陈芷兰还真是从心里佩服这两个人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