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略翻了翻,确认书中并无夹带异物,皮夹本里的内容尽是弯曲变形的字体,直面而来的苍劲笔风写了洋洋洒洒半本,但奈何他也不认得这种语言,所以……他当即把那本书埋了回去,反正他也不识得。
没走出去多远仁玖便后悔了,又返回挖了出来,随身揣着,在这枯燥的世界里,有点新物件在身上还是好的,待以后有机会出去再去仔细琢磨一下书中信息。
又是无尽的时间花费在茫茫路途上,仁玖自挖出那本记载奇怪文字的书后就再也找不到绑在枯木上的布条了。
高耸入云的黑石山不知不觉放大,再放大,直到仁玖前面的淡光不再,此时离山脚近在咫尺,远看是座黑石切削成的陡峰,此刻却能隐约见到这些岩石内部泛着暗红之色,整体呈现出一种黑里透红,比起如墨的黑石显得多了一分神秘,山脚下已找不到那种扭曲的枯木,仁玖向上看去,盘算着攀登的路径,随后便找了一处相对平缓的地方,抽身开拔。
登顶之途异常艰辛,硬度极高的黑石在没有适当工具支撑下进度缓慢,毕竟只借着末剑不断嵌进做以支撑。
终于,感觉到体力有些不支仁玖便会在一掌宽的剑鞘上小憩,他不想往下看,生怕失去向上的动力,在他眼中只有下一处落脚点。
几番绕路,又是漫长而艰难的过程,斑驳血迹渗透衣衫,就连自诩身手矫健的他,也不禁嘲笑自己身上的这些伤痕。
咔嚓——哗啦——
不规则的泛红黑石在一次次劈砍下分崩离析,这是处自然形成的岩洞,虽然极浅。
呼——
仁玖擦去额头上的汗,简单用脚清理清理碎石渣,席地而坐,终于自攀登起第一次向着辽阔之处望去。
并没有让人叹为观止的奇景
目之所及,尽是灰云,无边无际,这番景色就连让人心情舒畅都做不到,只是更添压抑。
山脚下,一切都被掩盖在乌灰之下,不见得一丝微光穿透,这里宛若混沌初开,像极了被灰云分割成的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之前时有时无的咳嗽,并没有因为休息而好转,与之相同还有身体上的疲惫感。
往后的攀爬,他身体的负面反应只会愈发严重,脑中滋生的诸多负面想法,也如此真实。
冥冥之中,貌似这高耸入云之顶峰,有仁玖想要得到的,关乎这里的一切的,真相。
咳——咳咳——
空气极度稀薄令他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难受不已,先前的矫健身姿早已被满是伤痕的沉重身体代替,每呼出一口气,都要承受巨大痛苦,紧接而来的反馈更是撕裂着仁玖所剩不多的神智。
山脚下,寂静中不断有碎石块滚落的哗啦声回荡,曾几何时那道蹒跚人影此时正以一种野兽般原始的姿态疯狂的攀爬着,渺小却坚决,直到突破那层云雾。
那层仿佛上层与中层分界线一般的云雾
嘶——
随着灰色云雾包裹着全身,他能感受到一阵来自裸露皮肤上的刺痛蛰烧感,之前山峰顶端一望不可知,原来只是隐藏在这层黑灰色云雾之中。
神智早已千疮百孔,哪怕这片云雾带着剧痛袭来,四肢也只是迟疑了一瞬,灰黑色云层厚度极低,片刻后仁玖便从中突破,感受着上层空气中的寒意,以及彻底暗下来的四周,双眼也逐渐有了神采,那种如野兽般歇斯底里的动作也不再继续,而是进入后调,仿佛冠军已定,孤身一人享受着这股凉意。
山顶平坦许多,斜上方不远处,山峰一分为二,再往上,就只剩一片漆黑天际。
那里,也是仁玖此行终点。
“这…才是真正的……”仁玖干裂的嘴唇动了动,许久不说话的他,自嘲的闭上嘴,看着头顶深邃的“天空”,想说些什么作以感叹,可他实在太累了。
险峰之巅,四周看下来,入眼皆是漆黑云层,深不见底,暗红的山石在这里反而显得耀眼起来,却也比不上璃岛那般夺目,仁玖休息好了后,没费多少力气便来到山巅,心中的成就感胜于孤寂与寒冷,他大声的笑起来,带着些许无奈。
是时候跳脱这片梦境了,他心想。
黑夜中,几次摸索下,倒也寻得几处痕迹,更有直接的证据——一些人造产物碎片,比如破碎成数片镶着老式装饰品纽扣的衣物。
如此看来,与自己进入同一个梦的人里,早就有捷足先登者。
可至今都未见到一星半点活物,这些人最后从这里出去了?亦或是没走出去?
自打登顶之时,仁玖就产生了忧虑,那就是按照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原路返回已成妄想,肉体和灵魂双重消磨早已超出他的预期,不过好在他并没有在山顶发现任何遗骸尸骨,基本上可以判定,到达顶峰的人,并没有死在这里……
不久后,仁玖终于发现端倪,那是一个直径大概有两三米且极深的山洞,斜下直插下方山间,目力所及最深处也没看到尽头,也是这漆黑洞内区别于周围岩石发出的暗红色所以才被仁玖发现。
山洞倾斜角度不大,像是自然形成,又像是人为打造,地上散落着零星杂物,仁玖不想多做辨识,他已经清楚这些先登者,必是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姑且算是这世界给自己的唯一施舍了,仁玖还是有些高兴的,因为这孔洞摆明了不是自然形成,而是人力打造,因为这个岩石无论怎么破坏开凿,最后都会慢慢聚拢,说的恐怖就是,愈合。所以……
仁玖先是费力的提起本不重的末剑,分别用剑鞘敲击洞口内壁和脚下的黑石,果不其然,脚下黑石的敲击声非常清脆,洞壁传来的声音更像是敲击某种木板的声响。仁玖接着用手摸了摸内壁,干涩圆润,表面粗糙,像是山下的那种扭曲枯木。
虽说不知这个未知的通道通向哪里,但就这种工程量,绝非一朝一夕可以完成。仁玖没得选,希望下方可以是条出路,而非死路,就算是死路,想想只要离开这个海拔,到时候身体也会自愈如初,即便再险恶的荆棘他也有绝对的信心斩断。
进洞口的那几步就连仁玖自己也觉得走的简直如同跛脚鸭,洞内虽然压抑但也不至于无法呼吸,仁玖此时精神肉体都已经达到真正的极限,忽然脚下一软,整个人蜷缩着滚向洞中深处……
仁玖这一摔,几乎摔死过去。醒来后才发现自己撞到了“之”字形洞穴的转折处,好在洞内不是黑石修建,不然脑子开花是不可避免的。
“诶……”那种心竭感没有了,感受着身体渐渐复苏的活力,大小伤口也完全愈合,到此仁玖终于长出一口气,也吐槽自己这一滚到底滚了多远哦……
周围还是漆黑一片,洞内没有了那种暗红色显得比山顶上还要黑,仁玖就这么像个盲人般用末剑一步步探着前方,当然更多的是防止自己再次从斜道滚下去,手也扶着洞壁,确保行进方向。
脚下的路起起伏伏,不久后仁玖经过了第二处“之”形平台,周围的温度逐渐回升,仁玖约摸着温度的微小差异估量着下洞深度。
构筑或开辟这么狭长的通道究竟是哪个大神?
仁玖脚下越来越快,到后来不用末剑探路,光凭意识发散就能探知四周洞内的地形,仁玖也闭上眼睛,闲庭信步起来。过程中他还期待洞内能从前方的黑暗中突然传出什么怪叫声然后冲出个什么怪物,但实际上非常枯燥,仁玖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走到精神麻木,要不是通道的大方向一直向下,他甚至怀疑这个洞是个迷宫,而他已经误入了很多节点。
第一次,他心中萌生想要逃出这个梦世界的想法。
洞内无尽的黑暗,脚下无尽的往复循环,仁玖觉得在洞里花费的时间比登山多了太多,已经到了异常的程度,途中在几处平折区他发现了一些痕迹。
一些人类曾驻足的痕迹——骸骨
仁玖不慌不忙的捡起几块腿骨检查着,洞内极暗,包裹在破布中的骨头,骨质破坏的很严重,已经干枯了不知多少岁月了,表面粗糙不堪,布满大大小小的孔洞。仁玖继续翻了翻,终于摸到个圆溜溜的,随即三指扣住站起身,把那头骨拎到自己面前。
随后手一撒,头骨稳稳的落在脚背上停住,然后就这么……玩起了愉快的颠球,前后膝,翻身倒立,应有尽有。不多时,洞内传来一阵大笑,难听的笑。
仁玖在这倒了八辈子血霉的干枯头骨里塞了满满的东西,就这么边探路边消遣又走了多时。
看来老天还是更眷顾乐观的人一些,觉得过了一个世纪的仁玖,终于看到了远方下端的一个光点。他反复揉了揉眼睛,确认无误后一脚踢碎头骨球,向着光点处快步走去,洞内还是倾斜的,闭九了双目的仁玖走着走着整个人就进入到一种特别的,忘我的境界,脚下也就变成狂奔了。
“卧槽!?!!!!啊!!”当他发现已经刹不住闸的时候已经晚了,一声鬼嚎,从洞口飞出。
好在身体没有头朝下的栽在地上,好像想到了什么,忽然一偏头,一柄剑鞘猛的刺入原先的地方,“唉……”仁玖叹了口气,躺在地上艰难的翻了个身,摸着骨头错了位的后腰,咔咔几声,把骨头接正,这样利于更快自愈,虽然整个过程好像在帮别人接骨。哀嚎了几声之后,他终于肯爬起来环顾四周。
周围不再是漆黑一团,他坠落进的是个倒碗形的溶蚀洞,圆弧的天顶此时有了颜色,极为暗淡的红晕,因为被地面上的晶莹剔透的红宝石般的颜色所映。仁玖所在的洞室内的地面红的吓人,许久不睁眼的他刚开始都被刺的生疼,眼泪都要出来了。随即他才逐渐发现这里的地面并不是他所见的那种黑石,而是具有温度的某种矿层。
我这是……掉到地心了?
仁玖打消了这个想法,算得上这个洞内的高度,现在他向下走入的垂直距离已经近乎山峰高度的四分之三,可见是隧道的深度,其构造一定极其复杂。
凹凸不平的地面,通红的水晶,仁玖就这样伏在地上,看的入神,也许在某处某刻,也有人同自己一样,眼神深邃。
也许在里一个世界的我,早已接受了世界抛来的橄榄枝。不知是什么原因,两行泪水悄然划下,他感受到了……粉红色的水晶下的真相……
一股绝望感袭来,那是一种等待死亡的感觉。仁玖直到现在才发现,一切的一切不是偶然,他来到高峰之下,最终都只是被引来了山腹内的万千道路中的一条,这里并非是梦,亦或是一个很多人的梦的集合体。是这里的最高意志决定了众多参与者和其宿命,那种黑色液体,仁玖回想着。
仁玖看着身前的晶莹剔透的红色岩石就像是应他所邀,柔和的裂开一道口子,仿佛被刀划过的布丁一般。一股白色热气混杂着令人作呕的味道自裂缝中冒出,整个洞室内温度明显升高,充满英气的丹凤眼查看了四周,用手抚去上嘴唇冒出的细密汗珠,握了握末剑,感受着那分沉重与异常的冰冷,然后,迈出那一步,向着血红色深渊,毅然决然。
仁玖从不信命,在他来看,那只是无数偶然导致的必然,正如他的选择一样,表面光滑的令人咋舌的赤渊里滑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后近乎垂直的孔洞逐渐的出现弧度,最后速度减慢直到刚刚,仁玖一跃而起,再次掌握主动,身处透明的通道内满眼满目尽是不同色号的红,本也层层叠叠奇幻无比,奈何洞内温度太高,不时混杂着恶臭蒸汽,体验并不好。
仁玖在第一次闻到这个味道就已经知道了这股气体的构成,那是他最常见的一种东西,每次捕鱼上来,对于鱼的内脏或者异征必须要热处理,然后就会产生这股难闻的溶解热气。
孤单的身影,径直行走于不见天日的红色光芒,脚下踏着的,双手触摸着的,都是真实到心生恐惧的灵魂。
眼前赤红不再,这段旅程也预示着终点将至,仁玖向着他自己想要追寻的真相,向着“梦醒”走去,手中末剑寒锋划破洞壁,随后洞壁变恢复如初,他早已发现,后方的通道随着他往前走而闭合着,他走一米,后面就闭合一米,他停下来,后方的闭合也停下来,就这样直到手腕一松,顿时刃芒大盛,他已走至终点,洞口。
眼前的一切宛如大世界中的小世界,仁玖于此立足,脚下深不可测,此时脸上阴晴变化……
一座山内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