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若是困了,就去床上睡吧,或者我给你拿个毯子盖上,这么睡再着凉了。”
琥珀的声音叫醒了昏昏欲睡的青蚨。青蚨迷茫地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向她扬了扬手中的书,说“我不困,我看书呢,就是刚刚迷瞪了一下。”
青蚨目光在房间环顾一周“怎么不见玉髓?她去哪了?”
“玉髓姐说她有些事就出门了。”琥珀给青蚨盖了条毯子说道。
“大过年的,她平时是最不爱出去的,今日这是怎么了。”青蚨带着倦意说道。
“我也不知道,不过看她挺急的,应该是有急事吧。”琥珀坐在暖炉便说道。
“现在家里就只有我没有事做,大过年的,爹也不在,玉髓也不在,我的脚还没好,什么都做不了。”青蚨十分郁闷。琥珀却没有回应,青蚨伸着脖子看去,发现琥珀在盯着一本书看得入神。
“真是奇怪了,你怎么今日这么好学?”青蚨对琥珀说道,可谁知琥珀依旧没有回应。
“琥珀!”青蚨大喊一声。
“小、小姐!怎么了?”琥珀被青蚨的喊声吓到,说话也有些结巴。
“你在看什么书呢?看得那么入神,我喊你半天了。”青蚨说。
“没有什么,就是普通的书。”琥珀有些慌,将书藏在身后。
青蚨看到她这样子,心知必定有鬼,便假装恐吓道“你不给我看是吗?那我可要告诉我爹了……”
“小姐,小姐,不要……”琥珀哭丧着脸道。
“那你给我看看是什么?我又不会抢。”青蚨说。
“小姐,就是普通的话本子,真的没什么的。”琥珀说,表情十分委屈。
“话本子你藏什么?拿来我看看。”青蚨说。
“小姐,就是这个。”琥珀将书奉上。
“《风月亭记》?谁写得?我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个?”青蚨看着这名字,有些好奇地翻着看看,但是谁知里边的排版乱糟糟的,字小得像个蚂蚁,纸张也十分粗糙,青蚨立马失去了兴趣。
“这个书排版乱成这样,你是怎么看得下去的!”青蚨怀疑。
看着青蚨的态度逐渐缓和,琥珀放下心来,对青蚨说“小姐,你别看这本书排版乱七八糟,但是里面的内容可是很值得一看的。”
“我才不要,长得这么难看,我哪里还有耐心读下去。”青蚨说。但是看到琥珀的目光像是黏在了书上,便又有了些兴趣。
“这书讲的什么?四时?风物?志怪?”青蚨问。
“不是,我哪能看懂那些啊!而且你也是知道我胆子小,不敢看志怪的。小姐你忘了,上次玉髓姐看的本《搜神记》我都不敢看的。”琥珀说。
“这些都不是,那这本书讲的什么?”青蚨问。
“这书说的是一个故事。”琥珀说。
“话本子不说故事说什么?别糊弄我。”青蚨说。
“小姐真的要听?”琥珀问。
“反正我这会闲的也是闲的,你切说来听听吧。”青蚨说。
琥珀眼中放光,惊喜到“好的,小姐。我这两天正看得想找人说说呢。不过我还没有看完,小姐你还要听吗?”
青蚨将一旁矮桌上放的干果端来,放在腿上,对琥珀说“洗耳恭听。”
“小姐,这书是这样的,有一个富家小姐平日里就是待在家里绣绣花,读读书,哪里都不出去。有一日家中来了盗贼,偷了些钱财后发现了绣楼里的小姐生的如此貌美,便起了歹念,不仅贪图了钱财,还把小姐也给掳了去。得手后的贼人因为跑了半日,又带着小姐。自己受累就算了,却又担心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小姐跟着自己这么久身体吃不消,便打算暂时在风月亭中歇息,去给小姐打点水来。就在河边打水的时候,他听见小姐家中的护卫追来,知道如果再带上小姐,他肯定逃不脱,便又心生一计。他从小走南闯北,练就一番见什么人说什么话的能力。自己又换了一身白衣,没有逃走,而是继续给小姐打水走回风月亭。因为小姐的嘴被他用东西堵住,眼睛也被蒙住,没法呼救,所以府里的小厮没有及时过去。而他便去揭开蒙在小姐眼上的黑布,解开捆着小姐的绳子,给小姐喂水,嘘寒问暖了好一会。小姐见来人是以为长相清秀的男子,说话又是那么温柔体贴,当即心生爱慕。”
“等等等等……这是什么?这小姐不会是个傻子吧!”青蚨忍不住说道。
“小姐为何这么说?”琥珀不解。
“她不傻她怎么对来人一点都不警惕呢?人家就虚情假意地嘘寒问暖一番她就芳心暗许了?还有就是,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情况下,她也不想想怎么就那么巧得就出现一个给他送水的白衣公子呢?还有,为什么她就不能趁着贼人离开自己想办法逃离吗?山里那么空旷,回声又那么大,她难道就不能听见家里人的呼声吗?不说这个,就说在家里被抢走的那一回,既然是在自己家里,如果是白天,她为什么不能喊人呢?要是夜里,为什么没有人值夜?你如果说贼人是因为身手好,没有惊动家里其他人,那为什么还能在逃跑的时候留下痕迹让人家追上?留下痕迹我也不说了,毕竟雁过留声嘛,万一是那小姐留下的记号。那为什么身手这么好的他还能在打个水的功夫间就让人家赶上呢?”看着琥珀瞠目结舌的表情,青蚨吃个花生继续说道“书上说这人从小走南闯北,那应该见过不少世面,各地的风景美女应该是见个遍吧,为什么见到一个富家小姐就能走不动道呢?只能说明一点,要么这个人是个惯犯,要么就是写这个书的人是个没见识的笨蛋!”
“小姐!你还要不要听啊!人家讲故事的兴趣正浓呢!”琥珀抱怨。
“琥珀给小姐讲什么故事呢?”玉髓推门而入。
琥珀见人,急忙将书压在青蚨的《诗经》下,故作平静地说“没什么,就是给小姐随便讲点,解解闷。玉髓姐你既然回来了,我就先去厨房看看,看周婶有没有把饭做好,看着天色,小姐也该吃午饭了。”说完,便也不容玉髓回答,自己一溜烟地跑了出去。
“小姐,琥珀这是怎么了?怎么觉得怪怪的呢?”玉髓纳闷。
“没什么,就是被我打击了。”青蚨看着琥珀离开的方向说道。
“嗯?”玉髓更纳闷了。
“没什么,就是给琥珀上了上课。不过你今天一早去哪了?现在才回来。”青蚨说。
“没做什么,就是前些日子吴伯让我帮忙去给念念做件衣服,我给忘了,昨儿睡前才想起来,今天一大早就过去给念念量尺寸了。”玉髓说。
“你怎么不给我说啊?”青蚨说。
“给小姐说了,小姐现在的样子能去吗?就是量量尺寸而已,吴奶奶年龄大了,眼神也越来越差了,穿根针都难更不用说做衣服了。现在念念正是长个子的时候,去年做的春衣,我还专门给做大了,今年就又穿不上了,这不又要重新做了。”玉髓说。
“吴管家也是,为什么不把吴奶奶接到我家住呢,我家又不是没有地方,吴管家年龄也大了,还要经常两边跑。”青蚨说。
“是吴奶奶不肯来,老爷也说过好多次,可是吴婶就是不愿。她说那里是她的家,她要是走了,吴旻和吴昊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玉髓说到这,便已红了眼眶。
吴旻和吴昊是吴管家的儿子,在五年前参军,至今没有消息。两个人只有吴旻成亲,生了念念。而吴旻的妻子也在他离开的第三年改嫁了,改嫁前,她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唯独剩下了念念。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
“那玉髓,你下次再去的时候,一定要给我说,我给吴奶奶多准备点东西,还有念念,上次去看她的时候,她一心想要我那个琉璃盒子,你也给她带过去吧。”青蚨说。
“好。”玉髓回答。
待用过午饭,玉髓搀着青蚨在院子里消食。
“小姐的脚现在还疼是吗?”玉髓搀着走得龇牙咧嘴,却又小心翼翼的青蚨,有些担心地问。
“有一点点,我不太敢用劲儿。”青蚨提着气说。
“伤筋动骨一百天,小姐若是疼得厉害,要不再把莫大夫请来看看?”玉髓说。
“不要!”青蚨一想到那个山羊胡子老头那日给自己治脚的样子就害怕,立马拒绝。
“可是……”玉髓犹豫
“没事,今天比昨天好很多,你刚刚也说了伤筋动骨一百天,不碍事的,你扶我回屋躺着吧!”青蚨说。
“小姐,书……”琥珀借着给青蚨端茶的功夫小声提醒青蚨。
青蚨摊开空空的双手,小声说“我没拿。”
“啊?我还差一点就看完了,而且珍珠,琉璃她们也等着看呢!”琥珀有些激动。
“一本书而已,你们至于吗?居然还洛阳纸贵了!”青蚨说。
“小姐~”琥珀有些着急了。
“小姐怎么了?”一旁整理衣服的玉髓闻声看向咬耳朵的青蚨喝琥珀。
玉髓本想着直接说了,却看一旁冲她偷偷递眼神的求情的琥珀,只能说“没什么,非要给我绣个荷包,我说不要,她就急了。”琥珀睁大双眼不可思议地看着青蚨,心想自家小姐怎么说瞎话说得这么容易呢!
青蚨憋着笑,假装没有看到琥珀的表情,继续说“你的荷包先准备着,等我找到了喜欢的花样,再让你给我绣吧!”
琥珀的表情有些懵,青蚨冲她眨眨眼,琥珀恍然大悟。
“小姐要不去床上睡,在这睡不踏实。”玉髓对躺椅上的青蚨说。
“不用了,这个时候睡觉容易魇着,我就在着上面躺一会就好,你们俩也回去歇着吧,半个时辰后过来就行。”青蚨闭目养神。
“只剩小姐一人可以吗?我还是守在门口候着吧!”玉髓说。
“不用了,大过年的,外面又那么冷,侯在门口冻坏了怎么办?”青蚨说。
“真的可以吗?”琥珀问。
“快去,快去。”青蚨不耐烦地挥挥手。
原本困意满满的青蚨却在玉髓二人出去后消失的一干二净。眼睛闭了半天,睡意仍然不再复苏,便拿起身边的《诗经》,准备给自己催眠。然而却发现《诗经》下还放着琥珀无意间放下的《风月亭记》。
“这个字比《诗经》小那么多,应该更容易睡着吧!”随意翻了几页,恰好到琥珀给她讲的那里。青蚨撑着头看了半天,越看越生气,怎么那么多人都在看这本书呢?青蚨囫囵吞枣地看完整本书,心里不由暗叹“真是世风日下,怎么什么人都开始写书。”
故事中那小姐名唤梅若雪,是成州富商之女,那贼人自称乔商平,打算去京城寻亲,无意间看见梅家小姐于此,出于身为儿男怎能让女子无故被欺的原因,见义勇为,赶走了贼子梅若雪的家仆赶来之时,见到自家小姐和一名陌生男子立于风月亭内,二者虽保持距离,眸中含情,暗送秋波。自家小姐也开始给双方介绍。后来便是乔商平同梅若雪一同回了梅家,梅老爷待乔商平极好,甚至还想让乔商平做自己女儿婚礼上的证婚人。可他不知道的是,乔商平在府上待的这几日,梅乔二人早已暗通款曲,梅若雪甚至珠胎暗结。
他们二人商议在婚礼前私奔,偏偏事情败露,待二人逃至风月亭时,乔商平被追来的家丁打死,梅若雪悲痛万分,梅父告诉梅若雪是乔商平向他透漏二人私奔的计划,并说是自己受了梅若雪的蛊惑,却未告诉梅父他要有外孙的好消息。梅父却担心自己女儿的名誉,于是将计就计,将乔商平射杀于此。
梅若雪知道乔商平的真实目的之后,嘴上说着不信,却急火攻心,一口血吐出。看着乔商平的尸体,用乔商平送给自己的匕首自尽了。
青蚨合书想,这书写得‘二人相识于风月亭中,又在风月亭中自尽,可真是有始有终。风月亭又反反复复出现,可真是点题啊!就是这故事写得真是……真不知道这书有什么好。梅若雪真够笨的,被一个没见过面的男人迷惑了心,后来又被骗了色,她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自己那一刀下去自己的爹可怎么办,那么大年龄了就只有她一个女儿,真是够傻够自私却不够坚强。真不知道这书又什么好看的,那么多人等着看,字还那么小看得眼睛都酸了。’
而她却没意识到,平时拿起书就打瞌睡的她,而看这本书竟然能看半个时辰。
门口处又响动,琥珀探头进来,见青蚨已经醒了,便走进屋子。
“小姐醒了多久了?怎么都不叫人呢?小姐可要喝水?”琥珀说。
“不用了,喏,你的风月亭。”青蚨一手揉着脖子,一手将书递给琥珀。
“小姐找到了!小姐在哪找到的?”琥珀惊喜。
“你自己把书塞在我的《诗经》下面了,自己忘记了还怨我给你藏起来,怎么你的记性不随我呢?”青蚨说。
“我哪比得上小姐啊!”琥珀翻着书说道。
“我把书看完了,你想要听后面的故事吗?我给你说说,你就不用费神再读了。”青蚨说。
琥珀把书放起对青蚨说“不要,我要自己看,小姐可不许说。”
青蚨故作老成地说“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小姑娘在想什么。”
“小姐,不如我再给你找几本来?这个不算最好的,最好的还是……”
“不用了,再看眼睛就费了。”青蚨打断琥珀的话。
“玉髓呢?”说了半天青蚨忽然想起。
“玉髓姐今天醒得早,她本来是要来的,我看她脸色不太好,就让她继续睡了。”琥珀说。
“她可是病了?”青蚨问。
“没有,应该就是累着了,小姐若是不放心,我再去看看。我先让琉璃她们进来侍奉?”琥珀说。
“你扶我,我们一起去。”青蚨说。
“小姐要去哪?”玉髓推门而入。
青蚨松口气“我还以为你病了,准备去探望呢!”
“今日就是贪睡了些,小姐放心吧!我刚刚去了趟厨房,周婶煮了些鸡蛋醪糟,我端了些过来,小姐刚刚起来想必是有些渴了吧。先喝一些,润润喉。”
青蚨一听醪糟,眼睛都亮了,忙让琥珀将她扶起走到桌旁,等待鸡蛋醪糟上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