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19日,6:26。
孔如一早早起床,像往常一样做着早饭,陈蔡果和凡凡还在呼呼大睡。他知道,妻子是个只管生孩子,其他什么都不管的大老爷们。不对,有个词用错了,妻子是个只管生一孩,其他什么事都不管的大老爷们。也许,她一直在尽职尽责地客串着客人的身份。
作为律师的妻子上班比较自由,去不去单位不打紧,只有揽到案子才能拿到提成,才有收入。她一般8点起床,而后打车去位于海王路的宋世杰律师事务所。本来她有一辆专车的,可刚买没几天,出了个不大不小的车祸。在她亲妈的极力劝说下,她咬咬牙,把车卖掉了。也许,知女莫如母。她亲妈还是相当称职的,可能为了防患于未然吧。固然,孔如一也大力支持。
对于女司机,开车多年的孔如一一直心怀芥蒂,对于陈蔡果的驾驶技术,孔如一更不敢恭维。她比他拿到驾驶证还早两年,可是那时候考证不严,科目三也没有实行电子考,她的驾驶证是在教练的帮助下拿到的。孔如一感觉有个词用得还不准确,应该是她的驾驶证是在教练帮助考试下拿到的。她学了两年就是通不过,眼看学期快过期了,教练才冒险这么做的。唉,也许教练这是在间接培养了一名“马路杀手”,幸好这“杀手”被她的亲妈扼杀在了摇篮里。
孔如一不知她每天要打多少车。不过,现在他不担心,因为前几年打车贵点儿,现在打车便宜了,有时打一次车只花3块5块的,有时滴滴打车还搞活动,打车一分钱都不用花。他也不知妻子每月能挣多少钱,反正她几乎每天都晚出晚归,忙忙乎乎的。她一般不往家里花一分钱,也一般不向他要一分钱。家里的电费、水费、柴米油盐等等一切开销,都由他一人承担。对此,他没有怨言,觉得遇到这样的主儿,她能自食其力就烧高香了。然而,看陈蔡果的穿戴还算个有钱人,从头到脚清一色的名牌,瞅那质量应该也不是A货。
孔如一叫醒凡凡,匆匆吃完饭,开车拉着她向小明星幼儿园驶去。
天空中看不到云,大地上灰蒙蒙一片,太阳在这灰蒙蒙的世界里透着打了折的光。孔如一突然有种错觉,现在的天空为什么没有云,应该是全掉到了地上。在这干燥的“云”里,他闻到了那种熟悉、难闻的气味,这才让他收回了刚才可笑的妄想。
每每遇到这种天气,他心中像被什么堵住了似的难受。他总是这样寻思,现在的天为什么如此?为什么这些霾铺在地面上?这样的空气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吸到肺里的雾霾还能不能排出来?不过,他对第一个问题有个答案:这是自然界对人类贪婪的惩罚!
看着凡凡背着书包和其他小朋友走进幼儿园,他心中产生一种悲哀。现在真是苦了孩子,他们那么小。以前人们的物质生活欠缺些,很多人填不饱肚皮,可空气好啊。现在物质生活好了,人们的肚皮是填饱了,可空气却糟糕透顶。如果老天爷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宁愿选择前者。
幼儿园门前站着一位30多岁的青年,他边瞅着幼儿园里的孩子,边悠闲地抽着烟,从嘴里吐出的白色烟雾从他眼前掠过,慢慢和空中的雾霾融合。见此情景,孔如一心中一阵恼怒:现在的雾霾如此泛滥,这些烟民应该做了不少“贡献”。
他狠狠地瞪了那青年一眼,转身上了车,而后开车来到单位。
今天是2月19日,也许日子不太好,上午前来登记的新人不算太多。
孔如一刚给一对中年夫妇颁发复婚证,按下叫号机键,不多时,从侯登大厅走来四个人,走在中间的是一位老年人,看样子她的身体不太好,由一中年男子扶着一小步一小步地挪着。中年男子一边搀扶着一边嘱咐老人:“慢点走,小心地滑。”在他俩身后跟着两位女子,一个是中年妇女,约莫40岁,另一个看模样也就20岁上下。
看到这几个人,孔如一估摸着这应该是家属搀扶老人过来,要给他开具有关婚姻证明的。老人慢慢挪到窗口前,孔如一请老人坐下,问:“您办理什么业务?”
老人身后那名中年妇女没好气地答:“办理结婚!”
孔如一一愣,他又仔细打量了一下老人,至少有70岁,心里便犯了嘀咕:不知老人要跟哪位结婚。赶忙问道:“请问是哪两位办理结婚登记?”
中年妇女指着那名年轻女子道:“是她跟老头儿办理结婚!”
中年妇女说完,孔如一为之一惊。看着眼前的老爷子,身材不高,体态略胖,满脸皱纹,行动不便,衣服上有明显的渍痕,给人一种不干净利落的感觉。那年轻女子相貌不算好看,身材臃肿,两腮各有一块“农村红”,不像城里人。尽管满脑子疑问,尽管两位“新人”年龄等各方面相差悬殊,可是如果都出自真实意愿,孔如一还得为他们颁发“上岗证”。他请这对“新人”出示相关证件,审查完毕后,请家属替他们去复印证件。
中年妇女和中年男子一起到了复印窗口,不一会儿就听见中年妇女跟复印窗口的肖初雁大姐聊了起来。
“这回这老头儿高兴了!看小保姆的肚子,定是个女孩,老头儿一直想要个闺女,没想到到这个年纪如愿了。我跟你说,这老头儿可有两下子了。我们看他年岁大了,就给他雇了个小保姆。嘿!没想到这老头儿竟跟小保姆好上了。”中年妇女满腹牢骚。后来得知,她是老人的儿媳,中年男子是老人的儿子。中年妇女继续说道:“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两人一直偷偷摸摸的,后来那小保姆怀孕了,我们才知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啊,那小姑娘怀孕了!”肖初雁插话道。
“可不,你自己看看,这小保姆都怀7个月了,再过3个月就生了,唉,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呀!”
孔如一瞧了一眼年轻女子的肚子,原来她是个孕妇,刚进来的时候,他的目光集中到了老人身上,把这个孕妇从眼皮底下忽略了。
“这小姑娘多大了?”肖初雁好奇地问。
“今年刚满20岁,老头儿都快80了,您说她都能当老头儿的孙女儿了,这不胡闹嘛!”
“这岁数相差得确实比较大!”肖初雁感慨道。
“我们后来知道这事,不同意他俩的事,可是不同意也不行了,这小保姆都怀上了,怎么着也得给人家个交代呀!您说这老头儿多有主意,多有能耐!”中年妇女的说话声越来越大,中年男子听不下去了,冲着中年妇女说道:“你就少说两句吧!”
中年妇女听到丈夫的责备,更加不满了,冲他吼道:“行,我少说两句,我告诉你,等那小保姆的孩子生出来,你又多了一个妹妹,你这妹妹的岁数比你儿子都小,也就你们家能出现这种奇葩事情。我丑话说在前头,到时我可不去你们家,楼上楼下、街里街坊的,我丢不起那人……”
不一会,孔如一把“新人”的信息输入电脑,接着打出表格让当事人双方签字。中年男子走过来对孔如一说:“我爹年岁大了,手脚不利落,手也哆嗦得拿不了笔,签不了字!”
在确认老人确实无法写字后,孔如一让老人按指纹代替。从开始办理到登记结束,年轻女子没说过一句话,一直微低着头,表情有些腼腆和犹豫。当然,这事对谁来说,都是人生的一大尴尬。
登记手续办理完毕,按照登记程序,接下来要举行颁证仪式。中年男子说,他父亲现在有些累了,不太方便,强烈要求免了。见情况特殊,孔如一觉得这一仪式也不是必须进行的,就同意了。可他把结婚证颁发给他们时,祝福的话还是要说的,可在祝福他们的时候,孔如一感觉嘴里的话怎么也不愿意出去,最后是被他强行“赶”了出去。这种感觉,是他从事婚姻登记将近8年的第一次。而后,老人在家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离开了。
由于这件事过于离谱,中午休息的时候,孔如一的同事还对这件事“念念不忘”,都觉得小姑娘20刚出头,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她的家长也不知为什么同意这门婚事?老人岁数那么大,将来孩子生出来后,抚养、教育也是个麻烦事……
实际上,孔如一以前也会遇见老人娶小保姆的事情,但像今天老人的身体状况这么差,保姆挺着大肚子过来登记的,还是头一回。
同事们还在唾沫横飞地为他们发着愁,孔如一也颇为感慨,将近80岁的人都如此积极响应国家的二孩政策,自己这么年轻,二孩还没有着落。感慨多时,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就是快80岁的老人还有那方面的需求,而现在身强力壮的自己,有妻却如同鳏寡。想到这里,孔如一不禁悲从中来,有时真想把陈蔡果给掐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