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这一细节,何源立即离开宾馆向小巷尽头走去。下水道盖板移动过的痕迹还没有消失,何源移开盖板,目光所及,一个装在黑色塑料袋里的快递信封,正挂在井口一侧的铁钩上。
何源趴在井口将信封拿出,却看到眼前的地面上多出一个黑色人影高举着一根棒球棍。
急忙侧翻避过,恰在此时,一阵破风声响起,棒球棍焊然落下。何源也调整身形,看清了来人的面孔。正是住进李放房间的那个旅客。二十七八的年纪,一米七六上下的身高,面部容貌棱角分明,神色嚣然乖戾。见何源闪避开来,也不意外。
阴郁的抬起棒球棍,向何源一指,毫不遮掩的向李源释放出挑衅的信息。意思很明显,你不是警察吗,来干我呀。
何源读懂了他这一行为背后的意思,急思对策的同时对方已经开始向自己发动攻击。何源再次避过,闪念过后做出了决定。
跑!
自己是警察不假,受过专业的训练也不假,但是自己的特长是缉毒侦查,身手和成天进行实战对练的杀手不可能相提并论,更何况对方还手持器具。
转身踏墙借力越过身后围墙,向广场外停放着的一辆出租车跑去,来到近前开门上车。
“去哪儿?帅哥。”司机师傅问到。
“去缉毒大队。”何源上车系好安全带说到。
“好嘞。”司机说话的同时启动车子。
出租车刚到路口调头,何源的手机铃声响起。侧身拿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何源接通电话。
“你若是敢把东西带到警局,我保证你前脚刚进大门,后脚就送你父母妻儿归天。”电话里的声音突兀的响起,让李源愣了愣,四顾茫然,想回应什么,却又无话可说。这是大多数人在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时所表现出来的状态。
……二十分钟后
“帅哥,到了。”司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李源这才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警局大门和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动作而麻木的右手。李源做出了决定
“师傅,继续开车。”
司机疑惑的看了他一眼,偷摸着拿出手机拨通了110报警电话,再次启动车子。
“看来你想通了。”长久的安静过后,电话里再一次传出声音。
“你要我怎么做?”何源思绪清晰,不和对方多说废话。
“看到你后面第四辆银色面包车没有。”
“看到了。”何源通过后视镜瞟了一眼。
“面包车里面有四个人,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只要你能通过自己个人的能力摆平他们,你要怎么做我都不管,你要是摆不平他们,我估摸着你也活不成。”
“好。”何源眉头紧蹙,一脸的凝重。
“还有,你是聪明人,你手上的东西最好是原封不动的到我手上,我这么说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电话里的声音交待到。
“师傅去郊外老厂。”何源冲司机说到,当然,这话也是说给电话对面的人听的。说完这句话何源挂断了电话,他已经发现电话对面的人是怎样一个对手,那是一个既聪明又自负的人。这样的人一旦心理扭曲,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我说兄弟,你这是不是摊上什么事儿了呀。”司机是个热心的人,也不怕胡乱打听惹上麻烦。
“没啥,就几个混混儿找我麻烦。”何源不敢选择其他任何紧急处理方法,他不敢赌,赌输的后果他承担不起。
“这样啊。”司机故作明白点了点头没有再说啥,和这种混社会的不能搭太多话。
说话间,何源拨通了母亲电话。
“源啊。”片刻后电话里面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
“妈…”何源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咋了呀”何母明显的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知子莫若母,这句话是不假的。
“我可能要出趟远门,你别太惦记。”何源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说话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成,你多带点衣服,才开春,别感冒了。有啥要和你爸说的不?”何母问到。由于儿子职业的特殊性质,何母很清楚儿子说出远门的意思是什么,一个大活人成天累月的不归家,也没个消息。但是话说回来,没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你把手机给他吧!”何源和父亲的关系不好,不但不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父子间有着很深的隔阂。
“怎么说?”何父从老婆手里接过电话。
“……爸”一阵长久的沉默过后何源还是开口了,这是一个他多年不曾喊过的称呼,今天喊这一声颇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出任务注意安全,家里有我,你保护好自己,给丁墨打个电话吧。”老头子也察觉到儿子的异常。但是他是个倔强的人,即使有再多关心也是不会表达的,父亲表达爱意的方式最直接也最矫情。
“好,其他没啥事,我挂了。”何源挂断电话揉了揉眉头。他们父子之间就像最熟悉的陌生人,两人所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和尴尬水乳交融。
何源挂断电话后没有给老婆打电话,而是在手机上编辑了一段文字,设置为屏保之后将手机放回裤兜。闭目沉思,想着如何应对接下来的变故。
四十分钟后。何源搭乘的出租车停放在厂区外的马路边,刚起步走远,后面一辆面包车便停了下来。车上下来几人,向刚刚进入厂区的何源追去。
老厂是90年代末期建造的一片化工厂群,后来因为环境污染的缘故废弃了,现在已经成了黑社会约架斗狠的地儿。
远处,出租车师傅挂断报警电话,摇摇头将油门踩到底,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两分钟后,三辆警车停到了面包车后方,车上下来二十多个身穿便衣的警察,在确定面包车上没人以后向厂区冲去。
一个小时以后,伴随着刺耳的警报声,王北师和缉毒队队员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一同到来的还有法医和救护车。
“王队。情况我在电话里已经和你仔细说过了,你自己到现场看一下吧。”穿着便衣的刑警队队长张志和迎了上来。
“好。”王师北也快步迎上去。听张志和介绍现场情况。
“案件发生的厂房共有四层,是以前工厂存储化工材料的仓库,其中三名死者的户籍暂时没有查到,另外一名死者我就不多说了,是我们缉毒大队的同志。生前曾经和另外三名死者发生过激烈的搏斗。死因要等法医鉴定过后才能确定。可以确定的是,还有一人逃离了现场,因为我们在何源手里发现了一份邮递信封的邮编角,完整的信封已经不见了踪影。”张志和从身旁一名同事手里接过证物袋,递给王师北。王师北顺手接过看着密封袋里面夹杂着斑驳血迹的纸片,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人在哪儿,让我去看看他。”王师北竭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太过颤抖。
“好”张志和点头在前面带路,
王师北跟着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住脚步,他停下来的原因很简单,就在刚刚这几秒的时间里,他脑海中涌出许多奇怪的想法,阻碍着他的行动。
因为王师北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何源的家人,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李放的家人。最为主要的是关于案件的线索刚刚浮出水面就牺牲了两名同志,他有点害怕了。对方的肆无忌惮和神通广大直接将他推进绝望的深渊,四壁无光,欲出无门。王师北沉浸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中不自觉的后退两步又忽然惊醒。自己是警察,哪有警察怕罪犯的说法。
“王队,怎么啦。”张志和看着忽然停下来后退的王师北有点不明所以。
“没什么,想起点事儿。”王师北解释到。
“要紧吗?”张志和问到。
“没事,我们先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了再说。”
“好”二人言罢继续疾步向案发现场走去。
仓库走廊尽头第二个房间,现在已经拉起警戒线,房间里面的地上尽是厚厚的灰尘和凌乱的脚步,几名法医和刑警正在里面收集线索勘验尸身。
何源的尸身背部紧贴房间南侧的墙壁瘫坐在地上,背部的墙壁上是一道自上向下加粗的血渍,何源的眼眸也没有闭合。低垂的目光失望的看向无力垂放地上的右手手掌,此刻,他的手上拿着一个钱包。闭合的钱包夹着的右手拇指,只差一点就能把钱包打开。王师北知道钱包里有什么,上次聚餐时何源给他看过,里面是何源妻子和三岁女儿的照片。
王师北看着眼前的景象,无语凌噎,何源额头上的伤口像是一个张嘴乞食的孩子,鲜血沿着额头滴落在胸前已经污秽的白色衬衫上。像是在哭诉着什么。
此时此刻,王师北不知道自己是该愤怒还是该哭泣,亦或是做出其他可以表达情绪的行为方式。他只觉心里空落落的,感受不到周遭嘈杂的环境,心里静的像一滩死水,泛不起一丝涟漪。
这是他职业生涯中第一次遇到队员牺牲。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茫然无措。尽管以前出警也有遇到危险,可是他从不曾感到生命的脆弱,顶多只是受点伤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现在两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
他忽然想起电影里面的一句话“没了,才知道什么叫没了。”
王师北一遍遍的在心里问着自己“怎么办啊,该怎样和他们的父母交待;怎么办啊,亲如兄弟的战友就这么没了;怎么办啊,关于案件的重要线索也被嫌疑人抢走了。”
王师北心里慌了,彻底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