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子夜时分
李昊祯自从天子巡幸巴蜀,他便整日同那几个方士处在一块。因为老李家留在京城内的他是辈分最大的,他不用如平日一般向父亲早请安晚点卯。正好,大家跑了最好,他要做一番功绩出来,让大家瞧瞧他太子洗马李昊祯不是个无用之辈。
三清观内寂静一片,但却烛火通明。偏殿中,烛火把人影一一投射到窗纸之上。只见一人身材颀长散发而立,口中不停念叨,“完了完了,京城被围,皇帝出走,这里怕是守不住的。”
另一人羽冠高企,“我说空凡,这事怨谁?还不怨你。早让你走,你贪恋京中富华,还说自己会什么六丁六甲阵、还有撒豆成兵的本事。你这是什么!作死呢!”
“了尘,你也别怨他啦。现在想想怎么办吧。若真到了那一天这姓李的硬是要拉我们列阵迎敌可怎么办?这院子里里外外也被人看管起来了,这是怕咱们投敌啊!”
三个在皇帝跟前失宠的“得道之人”,阴差阳错被李昊祯当做了宝,在太子洗马的游说之下,留守京畿的楚王赵德佑也关怀起来。毕竟若是以一人之力,几袋豆子就把贼子退却了也是大功一件。所以,这三位被当做长安城最后的一张牌,好吃好喝的供着。也有明眼人提醒赵德佑,说他们仨怕是没有刺秦失败的荆轲有用。赵德佑听不进去,荆轲一凡人尔,能与得道之人比拟?三人一筹莫展之际,底下的小童递上话来,说李昊祯来了。
三兴上人头顶黄色鸡冠帽,一脸嫌弃。“妈的,这大半夜的来这干嘛!”
俄而,就听见李昊祯远远的脚步声临近,他见还有灯光,喊了一声。“呦,三位上师还没休息?我来叨扰了。”说罢推门而入,李昊祯或许是走的急了,或许是高兴,他一进屋,搓了搓冻僵的手,“诸位上师,夜深了,我长话短说,刚刚得到探子的奏报,不日王磊这厮就要攻打京师了。”
“消息可靠吗?”了尘一脸苦相。
“上师放心,绝对可靠。这正是咱们报效朝廷的大好机会。到时候还请诸位上师在一旁施法,让诸贼子知晓我太央朝企无人乎!”
空凡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看来一场杀戮是免不了了。只不过我们施法需一千兵卒配合,以应星宿方位,告天神,方可借下神力。”
李昊祯摆摆手,“上师放心,没问题。我这就找守城的王福成统帅借一千精兵来。那李某就告辞了。”言罢,李昊祯躬身而退,还很贴心的关好门。
了尘推开窗门一角目送李昊祯走远,回头道:“你要这一千人马做什么?到时候借不来天兵天将把我们送到菜市口吗?”
空凡白了一眼了尘,“我是借不来天兵天将。我要这一千人随我冲出去,左右是个死,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三兴黄着一张脸,“那也是九死一生啊!要不然化成百姓跑吧!”
了尘道:“这倒是比冲出去要好。到时候万箭齐发,我们就是刺猬了。”
“你们可想清楚了,冲出去好歹还有一千人护卫着,还能带些贴己的金银。装成老百姓可就什么都没了什么都不是了!你的褡裢里除了破衣烂衫能塞下多少银子呢?况且一旦城破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你我都不是带兵之人,他们能护着我们跑路?哎!怪就怪我当时一念之差没有随驾南巡!”
了尘左右不定,三兴见说服不了他们,心下有自己的计较。
翌日长安城中射入不少箭矢上捆劝降书,说什么王福成将军虽为太央股肱之臣但赵氏气数将尽,念苍生无辜、百姓何罪不若敞开城门以迎新主,以全满城老幼;倘若不知天命,城破之日便是大难之时。王福成现在手握长安城生杀之权,你让他现在投降?怎么可能!他让人烧了箭书,又从死囚牢内提了两人出来对外说是王磊派来劝降的,在城中菜市口“明正典刑”以示同长安城共存亡的决心。
三日后,天降大雪。英夫子一瞧不能再等了,劝王磊立即进兵,城内过冬总比在郊外好。
王磊一听所言甚是,立即升帐点兵,辖所部弟兄在漫天飘落的雪花中蚁附攻城。一连攻了五天,扔下三千多具尸体,长安城除了西门破损严重日夜整补外,其余各处损伤不大。英夫子亦是接连几日在城外观察,第六日,他叫停了攻城。
他对王磊说:“进展不大,这王福成还是有些本事的!这样下去空耗弟兄们的命!我已命手巧工匠连夜赶制攻城车,共十具,不日便将完成;到时候再攻城亦不迟。还是换弟兄们下来修整两日在做计较。”
林沐风作为英夫子的爱将,这五日的试探攻城他没有上,倒是罗围的人马上了,伤亡不小;看着罗围的人马替换下来,林沐风赶忙引人马去相接。罗围见自己的兄弟死伤颇多,但是长安城依旧矗立,有些怏怏不乐。林沐风等他在帐后洗去征尘,自己在帐前煮茶倒也不误事。
“来来来,尝尝我煮的茶。罗兄连日辛苦。”
罗围见林沐风殷勤的递上茶来,随手接过抿了一口,烫舌,口中却赞美,“好茶好茶。”而后,坐定。“来人,弄两碗面来!”
“连番攻城,罗兄弟没受伤吧。”
“没有,哎!”
“叹什么气?”
罗围压低声响,“这长安城怕是一时半刻攻不进去的。”
林沐风还没有搭话,吴刚便挑帘而进,见到二人笑道,“就知道你俩准是在这里!”原来这几日英夫子见匈奴退去,皇帝同懿王手中还有些兵马,故而让吴刚同叔叔吴楠奉命领兵攻打陈仓顺便监视西南方向有无动向,以为策应。现在占了陈仓,英夫子让二人回中军复命。“这是谁的面?我的?嘿嘿,你这小夫子神了,你怎知我要来,便给我备了面?有酒吗?夫子不让喝?那算了。”
“陈仓拿下了?”
“拿下了,擂了两通鼓,便进的城去。这面香!再给我弄碗,这一碗面怎够吃!”
陈仓守将不战而走,让吴楠吴刚白捡了偌大一个便宜。“那你们不在陈仓守着,怎么着急忙慌就回来了?”
“嘿,你们也不想想,没有王大哥或者夫子的手令,我们敢回来吗?”
罗围阴沉着一张脸,“看起来不日才是大战!”
五日后,北风更紧了。英夫子拖着年迈的身体,登台誓师,在呼啸的北风中,他朗声道:“昨夜我夜观天象,孛星入于北斗,太央之气已尽;启明星大炽,不日定当自西门入得长安。三军将士当并力杀敌,有退缩者,军法从事。”
说是西门入长安,但是英夫子偏留着西门不攻,他是想用围三阙一的法试一试。
一连三日用投石车轰击北门安远门,终于轰出一个大缺口来,吴刚一瞧,机会来了身披重甲领着弟兄们蚁赴而上,吴刚第一个登上北门,奋力厮杀。林沐风想要领兵相助,被英夫子拦下;崔壮见了,这是露脸的好机会,自己领亲兵相助吴楠。
城内,李昊祯听闻安远门危在旦夕,一旦北门被破,整个长安怕是要陷入敌手。赶紧找来三位上师,拉上借来的五百兵丁,要求三位仙人施法退敌。
三兴道,“说好一千人,现在只有五百,这让空凡同我如何施的法术,而且方才操练三日这星宿方位如何站得?”
“是呀。。。”空凡刚想接话,又听得李昊祯一脸急慌说北门城头已是焦灼,王福成领兵救援,长安存亡在此一举了。“什么,北门守不住了?阿弥陀佛。。。看来今日是免不了一场杀戮了。虽说只有五百人,勉强施展阵法,但总是社稷为重。也罢,老衲只得勉力一试。”
“了尘上师呢?”
“刚刚还在呢,莫不是解手去了吧。”
空凡冷笑一声,“若是如此最好。”
李昊祯一听再瞧二人脸上的神色心中起了疑,了尘可能要跑,二话不说领着自己的侍从冲向了尘的居所,门敞着,道袍被扔在一边,屋里摆设如常,只是了尘随身的破布褡裢不见了,一个放家私的柜子也没合上。李昊祯一扫刚才着急神色目露凶光,“来人,找到了尘这厮。”
也不用费力找,了尘在后院翻墙想走,毕竟年岁不小,外加这沉甸甸的褡裢让他直接从七丈多高的墙头摔了下去,这一摔让他直接走不动路,左腿一动钻心的疼,怕是骨折了。了尘也知道被抓到了只怕是没个好,拖着左边的残腿想要找个僻静的所在度过这场纷乱。刚刚勉强走了两步被听见动静的兵丁压到李昊祯的面前。他望着一身粗布打扮的了尘,还有沉甸甸的褡裢,冷笑一声,“了尘师傅,这是做什么?还等着你布六丁六甲的阵法呢!”
“李大人,误会啊!啊!”了尘惨叫,他那条伤腿被不知轻重的兵丁拖着。“贫道这就布阵。”
“想你也不肯用命,留着你何用!”
了尘一听这话,磕头如捣蒜,口中不停的喊饶命,“李大人,误会啊。贫道这是探路去了,这些零碎是给弟兄们买酒喝的。拿去吧,哎哎哎!”
三兴在一旁瞧了,出言相劝,“李大人,这了尘着实该死,但是看在大战在即临阵杀将于我不利,我看还是打几棍子再关起来,等我们得胜而回再处置不迟。”
“那就拖下去先打一百军棍吧,狠狠地打。”
了尘一听,这一百棍子下去自己的这条老命多半是要交代在这了,三兴是要借机铲除自己啊。“李大人,有事好商量。空凡大师,你倒是说句话啊。”空凡一脸鄙薄,鼻子里冒出一团冷气,冷冷的哼了声。了尘这时候被架着往府里去受刑气急攻心,口不择言:“空凡、三兴你们俩在这装什么大师、充什么蒜,真以为自己能请下天兵天将吗?李大人,我告发,我告发!这两个其实也就是骗些吃喝的江湖术士,没什么大用,撒豆成兵谁有那本事。。。”
李昊祯一听,转头望向空凡、三兴。空凡微微瞥了一眼李昊祯脸上的狐疑冷笑道,“了尘,我等借不借来神兵,自有天数;哪像你贪生怕死,当此乱局容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惑乱人心,留你何用!”留你何用一出口,空凡一不做二不休抽出身旁李昊祯的随身佩剑,一个箭步把了尘捅了个对穿,了尘只冒出个“你”字,空凡剑一抽,了尘倒下。“李大人,国事危难就拿他的人头祭旗吧。事不宜迟,我们速速出发,迟则生变。”
李昊祯听了尘一说,心中泛起狐疑,但又见空凡说的真切,现如今也是箭在弦上了。
空凡听闻西门安定门无人攻打,与李昊祯商议自西门而出,他好有时间布阵施法。安定门守备一听要开城门,自是不能同意的,李昊祯这时候拿出他从楚王处请的旨意来,并告诉他只把五百人放出去,就关城门,等上师施了法术退了贼子,他也是大功一件。那守备一听,瞧了瞧盖有楚王印章的手书再看空凡、三兴二人鹤颜仙股又一脸杀气,心下嘀咕,也许这真是不费吹灰之力的功劳。所以他同意了。空凡见李昊祯已赚开城门,劝下想要陪同李昊祯,让他在城门之上击鼓助威;他自领人出城门去。
林沐风在阵中不时瞭望战局,忽听得手下来报安定门开了,似有守军出击之势;林沐风不等夫子号令自引兵去瞧个端倪。只见西门外,两个道士、喇嘛模样的人在五六百人的簇拥下向西突围,正好被林沐风引马军堵个正着。楼上李昊祯见二人还不施法,有落跑模样急的不行下城再次打开城门策马来督战。空凡想领人厮杀出去,但是他把带兵之事想简单了;这李昊祯借来的五百人一出城见对面敌将率马军杀来,岂有战心;这时李昊祯出城来,城门再次开启,有晓事的老兵油子知道这时最后的活命机会,喊了一嗓子,“弟兄们退守城内哎,在楼子上不能做法吗?!”
这下好了,两帮人拥在城门口,守城将官一看这还得了,赶紧要封门收桥。林沐风怎可失去如此战机,一夹马腹,杀向西门;他早瞧着那打头的二人是不晓武艺的,又没穿铠甲,那三兴这时候见有人向他们杀奔而来,脑子一热真的当场“做法”,口中喃喃不止不知念些什么咒语,两只手也是急作法门,林沐风想要一枪刺死他,早有后面的兄弟一箭正中三兴的面门,三兴应声倒地。不远处还在城门口墨迹的空凡见“好兄弟”死了,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快开城门,放我进去!!!”
李昊祯想要弹压,哪里压得住,毕竟整个西门只有他怀有一颗成仁之心。李昊祯手提宝剑,怒目圆睁连砍俩人,口中怒喝到:“贼子就在眼前,尔等不思以死报国,妄图苟活。。。”早有兵油子瞧不惯他堵着众人的生路,乘慌乱之中给李昊祯腰眼来了一梭镖,太子洗马摔下马来,而后乱马踩踏而死。。。那衣着与众人异的空凡片刻后亦死于乱军之中。。。
顷刻间西门失守!
林沐风一路引兵杀进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