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雪晴自见了林沐风之后心情顿时好起来了,她想了一条可行的归乡路线,出了京先去汉中找死鬼丈夫,再从汉中走汉江水路转钱江河到商洛,她归乡心切,好久没见到自己的父亲母亲了,对于自己曾经住过的庭院也分外的想念,门前那株大松树怕是又长高了些,自己院里的芍药、月季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打理;这洛阳与潼关之间倒是成了难得的太平之地;那时候自己的这个爹爹着急火燎的把一家人送到陈仓再把自己这个累赘甩在骆家,哎,怎么就女大不中留呢?这体己定是要带些走的,剩下的,埋起来?难保不被那几个小人给占了去,剩下的还是交给李小姐家吧,不管如何总是有些带不走的。
她想了个借口,说有些娘家带来的绫罗绸缎、皮裘氅衣留着没用还是带去换些米面来,这一大家子总要留些糊口之物不是?赵雪晴把带不上的体己都搬上了车,说到底也就三口箱子,家里唯一一匹马是没有了,王匪进城当天就被他们“征用”了,现下只好找个强壮点还没拉去做壮丁的男仆拉车去李府。车从后门进了李府,东西却搬到了王氏的屋里。王氏背后垫着两个枕头半躺在床上神情有些倦怠,“妹妹怎么来了?那小讨债鬼哭闹了一夜,我今儿身体总有些乏。”
赵雪晴浅浅一笑,“你说你,也不找个乳母,虽说这兵荒马乱不好找,但是也不能这样熬着自己。今儿来,是有事拜托姐姐。”
赵雪晴把来龙去脉给王氏一说,王氏没有不同意的道理,“妹妹放心,你放在我这只要当兵的不抢,总给你留着的。哎,若是太平年月,这些东西还能换些银子,现在,这些个算是不当吃的闲散物件了。哦,对了,你若到了汉中见到我夫君就说我一切安好。。。”
赵雪晴应下,又说了些话,走之前叮嘱王氏要保密,自己便回了府上。赵雪晴前脚刚走李泓浵后脚就来寻嫂嫂问候,看到嫂嫂屋子里平白多了三个箱子,便问起由来,王氏只说是骆家少奶奶寄放在这的,旁的没说,但是愣愣的出神。俄而道:“泓浵,这京城甚是危险,有个法子出去就好。”
李泓浵听嫂嫂没头没脑的话,笑了,端起一碗红枣茶送到嫂嫂嘴边。“没来由的说这些,京城围的铁桶似的,怎出的去?嫂嫂想哥哥了?”
“这京城局势一日难过一日,我是怕。。。报声平安又能这么样呢。哎,早知道你应该走的。”
“嫂嫂可是听到什么?”李泓浵心思活络,结合种种。“刚刚骆家嫂嫂来过,又把带不走的家私放在这,是不是她有出去的法子?”她见王氏不答,那是默认了。“她怎么会有出去的法子?”那只有求人了,能求谁?她心思一转就有了答案。“是了,只有她青梅竹马的林哥哥了。”
王氏这才收回心神,“不要瞎猜,更不要声张,免得。。。空惹些无头的官司。”
李泓浵一听也不说话。聊了会子天,孩子也睡下,嫂嫂看样子也倦了,李泓浵就告辞而出。也没地方去,李府本就不大,现在还有一半让给了别人;她也不敢到处乱晃,她心里还是有些怕林沐风的,只好在自己这一亩三亩地慢慢的走着,若是累了也好回屋休息看看书。李泓浵见庭院里的桂花树的枝叶历经一冬已然爆出新芽,不经呆呆的望着出神。是呀,陛下出京已经半载有余了,爷爷和哥哥不知道是否安好;爹爹为国捐躯的消息不知道爷爷他们是否知晓。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门下丫鬟说有个讨饭的乞丐赶也赶不走,还说认识小姐。
李泓浵听了随口取笑道你确定是我这个小姐不是隔壁那两个周小姐?我那里认识什么乞丐。也罢,闲来无事那就去看看,她想还没有人胆子大到在林将军府上坑蒙拐骗吧。李泓浵走了几步,见到了虚掩的门外坐着一个衣着褴褛之人,虽是背对着她但要背挺拔绝不是个落魄之人。那人听得声响回过头来,李泓浵一看愣了,是魏返。
随即却笑了,故友相见总是开心。她赶忙把魏返迎进院里,让丫鬟关上门,自己去伙房弄了一碗饭给魏返端过去。“真是难为情,只有这些了,你可不要嫌简陋。我们家也是三天没见肉味了。”
魏返是什么样的心性,岂会在意这些。“李小姐何必挂怀,这些就很好。”
李泓浵又问他这些天跑哪里去了,她听闻自英夫子大婚之后,南湖留在绿竹苑内,时不常英夫子或是烟姑娘相招去他们府上做客,而他却消失了。魏返就把自己出城去周遭两个粮仓的事和她说了,“没想到出城容易进城却难,京畿一带缺粮,今年只怕是要饿殍遍野了。你们可备下些了?”
“哎,不瞒你说,托了隔壁那人的福,那你进的城来怎么做了乞丐?南湖呢,他不管你?”
魏返出城之事只是略略和李泓浵说了,毕竟他现在阴谋用事,有些自不好多说,与自己与他人无益。“我私自出城,没有和先生讲,别人问起来,先生只好说我被禁之后忧惧心智失常,整日在京中游荡居无定所。我回得城来只好做乞丐来掩饰,这样倒也好,走街串巷更方便些。”
“比我好,整日在这个院中无所事事。”
“至少安全,这京城外已是坚壁清野,王贼怕是很难筹到粮食,只是一场大战怕是苦了京城里的人了。不过十日之后,王贼就要逼迫楚王就帝位,之前说是让楚王和崔小姐成婚的,现在强令楚王娶王磊义女为皇后。”
“楚王殿下同意了?”
“他们拿崔慧洁崔小姐的性命相逼。”
李泓浵叹气,“若是当日她母亲身体好些,一道走也就没事了。哎,说到底要是当日楚王殿下一同。。。算了,都过去了。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又有什么办法?”
魏返把吃完饭的空碗放在一边,脸色凝重,道:“虽是无可奈何但是还是要想办法让楚王殿下脱困,要不然无论将来是王匪做大还是京城光复,他怕是都。。。”
魏返没有把话讲完,但是李泓浵听了心中一惊,是了,自己没有想到这一层,但是他性子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若是太平年月做个太平王爷,有几千顷赏地,纳个几房姬妾,一辈子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现在注定是不行了。“那可怎生是好?楚王殿下仁厚,是个难得的好人啊。”李泓浵心念一动问道,“若是把楚王送出城去那不就成了?”
魏返摇摇头,“他们把他看的甚紧,很难办到。”魏返讲到这似又想到了什么,随口问:“现在管的这么紧,你有法子把人送出去?”
李泓浵就把赵雪晴的事说了,“这我也是听说,成不成也难说。但是他们也不是铁板一块,若是买通什么人。。。”
魏返摇摇头,“这事情太大,他们即使不是铁板一块也不会接这块烫手山芋,楚王消失事情暴露,王匪必然追查,这世上可有不透风的墙?你还是宽心吧。若是王匪做大,我们成仁也在情理之中;若是天子回銮那你爷爷还有其他人劝解保全楚王性命我想亦非难事。何必冒这个险?”
李泓浵心中不以为然,皇权相争古来皆是步步见血,赵德佑左右此劫难渡。
魏返告辞之后,李泓浵越想越觉得应该帮楚王逃此厄难,就去找了汲士,把来由一说,汲士倒是动心,但是也怕万一行事不密这可怎么得了,毕竟李泓浵只有一腔热血,万一事泄累及李氏一门到时候不好和李兄交代,所以只说自己没能力办到也就把李泓浵糊弄回去了。
当晚魏返、汲士、裴元郎和南湖在绿竹苑旁的破屋内,不点火烛,四人面议全凭当空一轮弯月的光亮,裴元郎的几个心腹兄弟在外看着,四人团坐一起说起得到确切消息是崔壮和郑善儿有私,裴元郎说王磊必咽不下这口气,赶紧抖搂出去,南湖摇摇头,此事要仔细谋划才能有大用处。
魏返又说起林沐风要带赵雪晴出城一事,汲士说这只是李小姐的一面之词,不可全信;而南湖告诉他,确有此事,因为骆府的人说少夫人把贴身细软都秘密的收起来了,带不走的如汲士所说送到了李府上,还在暗中寻一两愿意出城的习武之人。
汲士道:“南湖先生果然神通,这事从何知晓?”
“骆府上的人哪里有一个把门的?花些功夫一问便知,这位骆夫人不知隐秘行事,只知欲盖弥彰。”
裴元郎道:“难不成我们也去求姓林的?不可能的事嘛。”
南湖低头抚摸嘴唇上的短须,微微一笑,“何必去求林大将军,求骆夫人不也一样嘛!”
汲士道:“可这楚王出逃京中必然追查,到时候只怕会连累无辜。。。”
南湖恨道:“若楚王殿下真能逃出去,我等即使身死又有何足惜。”
看样子南湖先生已经和其他人做好了局,四人之会散后,汲士沿着墙根缓缓往家走,心中思虑的是无论楚王能否出逃,总要暴露,到时候会不会牵连到李小姐处?只要逃出去,大家关心的是楚王的下落,少一个赵雪晴谁又关心?若是逃不出去。。。关口是那几口骆少奶奶的家私箱子不能留在王氏这里,既然说是换粮用的就应该送给林沐风,对,这样总说的过去。但是南湖他们怎么能把楚王从戒备森严的王府中神不知鬼不觉的脱身而出?汲士想不出。
待到林沐风说要带家人出城之日,忽然来了奏报,崔宜远乘山军立足未稳之际,猛攻山军所部,左右二寨已被崔宜远攻破,他则领残兵困守扶风城。英夫子急令林沐风到府商议,林沐风没法脱身带赵雪晴出城,让手下心腹托话给周洁让她带骆少奶奶出城踏青。
周洁一听林哥哥去不成,还要带骆家那个女人出去,心中埋怨林哥哥偏心,若是自己的心愿,林哥哥去不成那自己定是在家老老实实等他回来,现在算是怎么回事?!但是林哥哥说的话她也不好违拗,只好让人赶车去了骆府,只见她抱着孩子在门口遥望,接少奶奶上车,底下人还放上来一个沉甸甸的食盒。骆少奶奶带了三个从人,都是男丁,一个秀气,一个膀阔腰圆还有一个双手颀长看样子也是个练家子,周洁心道这位少奶奶可真有排场。赵雪晴抱着孩子和周洁同坐一辆马车,二人本无话,周洁见孩子不哭不闹甚是乖巧夸了几嘴,见赵雪晴心不在焉也就不提了。
走了不多时,到了城门口,赵雪晴听到有人喝了一声,“楚王殿下,这是要往哪里走?”
林沐风带来的兵士还没说话,就听到抽刀动手的响动。兵刃相接之声不绝,有人喝到:“我同你们走,你们放了他们,与他们无关”。
“一个都走不脱!”周洁听这个声音有些熟悉。
赵雪晴则在车里听得心惊肉跳,孩子的哭闹声她都没有注意到。几声惨呼之后,有人挑开车帘子,那厮一脸的血,“呦,将军来瞧,这车上还有两个母的!”
赵雪晴被人拖下了车,她的手里紧紧抱着孩子。周洁自和林沐风出双入对也算是有些头脸的,倒是自己下得车来。那天的天气格外的好,她一下车就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地上赫然躺着七具尸体,有林沐风的两个心腹、赵雪晴的两个家丁,那王将军不是别人正是王磊的长子王秀,那另三个应该是他带来的人。那清秀汉子上前把赵雪晴扶起来。边上王秀道:“楚王殿下,好做派。到这时候了还不忘怜香惜玉。这副打扮是要做什么?想出城?哼!”
“我今落在你的手里,悉听尊便,但是还请你厚葬了这两个兄弟。”
“那不用你操心,两块草席的事,和我走一趟吧,有些事总要说说清楚。”
王秀也知道赵德佑的分量,故不敢太过于难为他。楚王赵德佑就似像战利品一般被王秀的人看管起来,周洁等人则跟在王秀人马的后面,半押解半看护的往王磊处送。一旁看到这一幕的有一个乞丐模样和穷酸模样的人互相递了个颜色,而后匆匆分头而走。那乞丐模样的慌忙来到楚王府附近,一个能让楚王府中人能看到的位置,一个老太监看到乞丐来了,愣住了,而后虚掩的门被关上,乞丐也走了,这次走的不急不徐。
那穷酸跑到李泓浵府上专给李家人走动的后门处敲门无人应,情急之下闯门而入,时值下午李府中几位都在午歇,他拍李泓浵的门,李泓浵在贵妃榻上看书乏了正在小憩,听到动静起身开门,就看到气喘如牛的汲士。“怎么。。。”
还没等李泓浵问个明白,汲士气喘如牛道:“昨日和你说的那几口箱子的事你办了吗?”
“这到底是。。。”
“箱子!箱子!”
“没有啊!”
“哎,祸事!”
“昨儿和嫂嫂说了,嫂嫂就是不同意,我也没有。。。”
这时候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汲士道:“哎,祸事来了!”
“怎么了,说话呀。。。”
“若是我所料不差,等会这儿就要被围了!”
这时候她嫂嫂唤她似是听到外面的声响问是谁,李泓浵和汲士进到嫂嫂的屋里,嫂嫂正一脸无可奈何的看着哭闹的李文渊:“这个小催命鬼一刻都不让人消停,我这半年都不得安宁。”
汲士这时没法听王氏说这些琐碎,只说大事不好;王氏一看汲士没头没脑的正经模样给吓到了,这是前门已经传来兵卒破门之声。“汲士,你说怎么了?”
“这次祸事因我等要送楚王出城而起,怕是牵连甚广要兴大狱,赵雪晴和楚王在城门口被当场拦住,哎!也是我等行事鲁莽了;嫂嫂若是守口如瓶应当无事,若是嫂嫂信得过,小少爷我先抱走几日。”
王氏和李泓浵都听个半解,但是情势危急,没主意的总归会听有主意的,王氏让汲士把李文渊抱走。“孩子是李家的命根子,你可要仔细了,快走快走!”
“李小公子孩子放在我处,我定不让他有什么万一。”
汲士翻窗而出在后门没有被兵卒封门前,跑了出去,就在同时,李府中王氏、李泓浵、周家两兄妹和一众丫鬟婆子十多余口被押往天王府看管起来。
李泓浵看这阵式就明白了,定是自己和汲士说了赵雪晴之事,他们想将计就计也把楚王送走,事泄,王匪把林李府中各色人等都先圈起来总没错。王氏的心更是剔透,心想若是查到赵雪晴头上,她的体己总是要解释的,最多知情不报,而且牵着王匪倚重的林沐风,但是怎么判还在两可之间,只要李泓浵不参与其中就还能回旋。想到这一层,她低声问:“泓浵,你老实告诉我,有没有把赵雪晴的事往外说?”
李泓浵咬牙道:“没有!”
王氏看李泓浵的神色猜到几分,“不管说没说,你只说不知道就是了,我没和你说过,你自也不可能往外说。”
李泓浵见王氏面色黄蜡还挂念自己安危,忍不住扑在嫂嫂怀里,哭泣道:“嫂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