页川心里憋着一股气,多少年了,他的人生都是按部就班的进行,这次想出格一点却总也不如意。过去这么多年,他已然在做个有梦想的人了,现在就是想把梦想换点钱花花。可才开始就面临父母不允、朋友不助的境地。
哪知社会要考验他的还不止于此。
2012年的9月,开学后,古页川心里就五味杂陈,离毕业如此之近,页川心里倒害怕起来。谋划多年的事情到了现在,也还是觉得没准备好,他心情压抑,一度睡不着觉,睡着了又害怕醒过来,因为醒过来就是残酷这般,不如意的世界。好在临近毕业的躁动和各种“生离死别”的场景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他观察到原来大家都不好过。
二十多年来,大家被学校庇护着,以慢半拍的方式成长,以前都是在一个深浅可观的游泳池里游泳,现在猛然间就要被抛到汪洋大海里,页川和大家能做的就只能是适应。首先要适应的是不断的选择,有幸的是当初页川选了一个有人情味的城市上大学,顺便还被分到一个优秀的班级,有了五个可爱的室友。
如果在侠肝义胆,铁骨柔情的年代,他们这半打人就是“北方六君子”了。平时在一起吃香的,喝辣的自不必说,还一起占据着厕所对面的风水宝地,呼吸着最“肥沃”的空气,一个十五平米的寝室成了他们坚实的根据地。有时候,页川想,能和他们一起“挥霍”这美好的青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在页川做梦的季节,大家也没闲着,老大把DOTA打得风生水起,经常是一条内裤,从床上下来就“奋斗”在游戏里,坐累了就蹲着,各种入不了眼的姿势。但在虚拟的世界里他永远是威风凛凛的,或奔跑或屹立,永远不知疲倦。
在那个世界里,人是不需要休息和吃喝的,补血而已。但在这个世界里,还是要遵循那该死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的自然法则。老大就在这两个世界里倏忽游走,许久了还傻傻分不清楚。然后总是要新陈代谢到拉撒的时候,才起身去一趟厕所。在消耗完葡萄糖,燃烧到脂肪的时候才想起吃喝。所以慢慢的,老大也就瘦骨嶙峋,有了“仙风道骨”的味道,但在以二进制计数的地方自有他的满足。
这几年,老大把颓废修炼成了一种气质。
网游行业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大学里第一大必修课,还演变成所有女性朋友最大的情敌。在那些不眠不休但并不孤单的日子里,有修“DOTA”的,有修“穿越火线”的、有修“英雄联盟”的,不一而足。而我们的微积分,微观经济学,大学物理,在体制的帮助下,也没有俘获学生简单的心。页川一面不懂玩家的痴迷,一面感叹教育的失败。
那些年,总有一款网游自然而然的卷进你的生活里,离开后你能回忆起来的只是那一抹“奋斗”的裤衩,而不是拉格朗日定理和边际收益。玩家的“伟大”,养活了网易,让史玉柱原地满状态复活,成就腾讯的现金奶牛,却让教育失败得一塌糊涂,也让受冷落的女性在远处独自呓语。
古页川一直是个德智体全面发展的人,在知识技能方面,只有两样东西不会,就是玩游戏和跳舞。所以他以一副“百毒不侵”的样子徜徉在全民游戏的海洋里,几年下来,居然中毒不深,全身而退。
另一件事,可就丑不堪言了,头脑简单、四肢更简单的页川,练了一年的二十四式太极拳,到现在还只记得起势和收势。
学习这件事情,最难能可贵的就是自觉自愿,老二卫新就是个非典型的例子。他也玩游戏,但能适可而止,每次都在渐入佳境的时候,莫名的罪恶感就会促使他罢手。于是他会进行一系列宣告自我救赎的动作,删掉游戏,抄起书本,冲到图书馆,苦行僧一样狠狠学习两天。过几日,手痒了,又把游戏荡下来过一把瘾,和他斗争的永远都只有他不凡的主观能动性和学校飘渺的网速。
卫新还有一样好,他比同龄人都要务实,页川想,这大概和他曾经生长在水深火热的中原大地有关。他是少数几个读到大学,在火车站还能买到“神箭口香糖”的普通青年。但卫星钻研的东西可绝不是山寨的,他喜欢计算机,在和人类打交道都困难的情况下,他已经在试着用计算机语言跟机器交流了。象牙塔内,多数人空有诗书,无法做到学以致用,但至少卫星已经在思考出去后要给这个社会带点什么,很早他就瞄准就业了。
就业不像串门,社会永远不会说“你来就来吧,还带东西。”
后来的卫新“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培训机构学起了JAVA,大抵是觉得手里的这点技术拿不出手吧。班里的一票人都觉得他脑子发热,起码页川不看好这样的“野路子”,但后来,就业的大门打开以后,大家惊奇的发现这次培训机构的学习经历成了卫新人生的转折点。
页川一直佩服卫新,其貌不扬,其气也衰,但没做过赔本的买卖。
古页川觉得每一个人都正在遭逢一场缘分,缘分把原本不相干的人安排在一起,就是要排演一个故事,一切按部就班的发生。另一点重要的是,页川和九把刀都相信,每一个故事里都有个胖子,而老三“大饼”就是那个胖子。他像一簇永恒的绿叶,出现在你的生活里,突然但不突兀,勇敢的和你的人生搭戏。像郭德纲身边的于谦,像周星驰旁边的吴孟达,捧着你的世界,让所有人都相信生活的美好。
你很难去罗列大饼这四年都做了些什么,大饼会回你一句“打酱油算不算?”
不论吃饭和上课,页川都喜欢坐在大饼旁边,那是一种小太监有了大太监的自在。大饼的伟大在于,他的身心都不设防一样向你敞开着,你可以走近他到负一公分的距离,时刻感觉自己像个“嫖客”。页川要是想起什么,会一拍大饼的大腿,看着他起伏跳跃的肥肉“颤抖”完毕后,才意犹未尽的说“今天中午吃麻辣烫,不要麻,不要辣,怎么样?”
大饼行走江湖秉持的是不强求的态度,顺其自然才幸福,合适比最好要幸福,六十分能过绝不考七十分,多一分都是浪费,及格线永远是最经济的分数。
“大饼你幸福吗?”
大饼说:“呵呵,我朋友姓胡”。
人生有多大概率可以遇到一个双胞胎哥哥做室友呢?应该跟打牌抓到一对王和四个二,最后还没赢的概率差不多吧。把他说得这么稀有,是因为老四真的是一个极品青年。老四黎炜就如一瞥惊鸿一样出现在大家的生活里,页川一直佩服黎炜有个有才的妈妈,可以造出这种同卵双生的东西。
“跟你说,我不用看都知道你弟弟长什么样”大饼很神气的对黎炜说。
“你厉害,但我弟没我好看,这是实话”黎炜很认真的回答。
你知道,大学里最容易发酵的一样东西就是爱情,也会有一个两个痴情的种子倏地冒将出来,黎炜就是那枚典型的情种,页川一直觉得这厮一定是秦香莲的弟弟秦钟转世,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目地就是要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大家看着这枚种子生根发芽,期盼他收获爱情的果实,但有一天这爱情却突的被扼杀在萌芽状态。
从大一开始,黎炜就开始了一段缠绵悱恻的爱情,和他的萍子。可偏偏造化弄人,爱情开始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一时一地,这一回,不是北京到西雅图,而是武汉到长春。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总归是距离,心痒了不能触到对方脸颊的距离。二十个小时的火车,永远繁忙的京广线,挡不住炜哥那无处安放的荷尔蒙,他总是千里迢迢的回去,住一晚什么都不发生就走。
回不去的日子里,为了排遣心中挥之不去的相思之苦,炜哥就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了通电话、聊QQ、睹物思人上面。电话两个小时,三个小时,五个小时,也只是打,只要中国移动不倒,就打到天昏地暗,海枯石烂。
“你晓不晓得,电磁波穿山越岭很累的”,大饼跑过去劝他。
“你走开,这么胖,挡到我手机信号了”,黎炜决绝的说。
手机没电的时候,他们也消停的聊一会视频,所以那些年,页川一直觉得寝室里有七个人在一起生活,湖北的广袤,都耳熟能详了。
黎炜在锻炼一种电台DJ的气质,因为天,晴或不晴,你,在或不在,我“always online”。
说到这里,已经足够让天下的男人汗颜了,连页川都相信萍妹子应该就是那个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一个痴情的男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为她做了许多。黎炜甚至专门挑了印有苹果图案的被褥,大家笑话他,何以暖身,是萍子,何以养眼,是萍子,何以解忧,是萍子。在黎炜的眼里,萍子仿佛就是一杯大号的“优乐美”奶茶……
页川不相信这样的一对恋人的爱情没有修成正果,所以当不幸到来的时候,他错愕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异地恋最需要担心的问题是什么,页川说不上来,但在这个例子上,是第三者。总有那些寂寞到忧伤的家伙,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乘虚而入,挖你的墙脚,攫取你的爱情果实。女人毕竟是感性的动物,同样的两份感情摆在她面前,她也分不清哪份是高尚的,哪份是龌蹉的,他只能把机会留给那个经常在她面前殷勤的人。
黎炜拼命挽回,两度长途跋涉赶回武汉,但最终还是“花瓣离开了花朵,只剩暗香永存”。
距离不仅产生美,也产生“没”,那一年,页川越来越不懂爱情了。
一场嚎啕大哭,算是黎炜祭奠他逝去的爱情。
“没事,兄弟,大丈夫何患无妻呢,赶明儿大哥匀你一个”,老大很看得开。
老二大呼“异地恋不靠谱啊,挖墙脚的不是人啊,月老爱神都不中啊……”
“初恋吧,初恋你根本不懂爱情,你就当自己的人生又完整了一回,想开点,赶明儿寻对双胞胎姐妹,顺带把你弟的终身大事也打包一起办了”,胖子大饼劝到。
“炜哥,等我,等我下辈子变女人,一定哭着喊着嫁给你”,页川愤愤地说。
老六口才好,说话一套一套的,“首先欢迎你回到单身的行列,我没谈过恋爱,不懂女人,但我懂男人,爱情只是男人的一部分,第一次就遇到真爱是小概率事件,要淡定;其次是这件事情错不在你,她不是你的菜,不可强求;最后看在爱情的份上,你不能恨任何人,要一如既往的相信爱情,去找寻你的下一个女神”,老六葛营喜欢凡事都说三点,年纪轻轻道理不轻。
“此处有掌声”,老大表示对老六的赞同。
“九零后在崛起啊”,对这个小自己半岁,但高自己半个头的小弟,页川还是很照顾的。
葛营的一天是按三个小时过的,头一个小时洗漱打扮,他奉行的是“男人就应该对自己好一点”的思想,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一丝一毫都要细细呵护。于是睡前一贴面膜,让皮肤喝够了水再沉沉睡去,醒来后就更了不得了,先净水洗面,然后摸洗面奶作深层洁净。“庭面打扫干净以后”,进来补水,绵掌细密的拍在脸上,那种节奏感葛营自觉美妙地像雨中的窗外,然后是各色护肤品,左一层右一层的涂抹,再抓个刺猬头,他身体局部区域的美化工作才算收工。
葛营是“聚美优品”的常客,没少往那儿贡献银子,那一年陈欧都为自己带“盐”了,他还不知道生活的咸淡。
“你要嫁人去啊?”大饼笑他。
“懂啥、懂啥,人生得粗犷,但要活得精致”这是葛同学的床头铭。
第二个小时是“练功”,葛营有个愿望,就是将来可以做个主持人,所以清早起来一定要练练嗓子,为此坚持了好多年,俨然练成了一门童子功,他声音清晰明亮,一招一式学得有模有样,宿舍里唯一一面镜子和五个室友是他最忠实的听众。
“各位观众,早上好,欢迎收看今天的《晚间新闻》……”他在那里胡诌到。
“来段天气预报吧,大主持”页川要求到。
“好的,各位观众,现在进一段天气预报,今天我省的大部分地区将是晴空万里的天气,但在CCLG大学等局部区域将伴有雷雨天气,请大家出门见长辈要有礼貌,以免引起雷击……”葛营的反应也就这样练出来了。
又是一个追梦的人,他真真切切,对着一面镜子,努力给自己看,每当葛营过“嘴瘾”的时候,页川心头都滑过一丝感动。
第三个小时出门,收拾了大半天,在检视这个世界的同时也要带给周遭一点美好。世人都说东北人好面子,一点不假。在家里可以因陋就简,出了门就必须是最光鲜的一面。
他们的审美观里对男士只有一种要求,就是要“精神”,颓废的忧郁气质和邋里邋遢的艺术家范儿在这片黑土地上是没有生长的土壤的。干净整洁的穿戴和板寸的发型永远是男孩的标配,走在路上,葛营的身上泛着神采奕奕的光芒,这光芒叫年轻。
世界终将属于他们,这些九零后。
年轻真好!页川感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