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江南的风雨声延续了整晚,今晨的空气里荡漾着早春的料峭,早起出来踏青访友的人都微微瑟缩着。第三日,来茶楼的饮客依旧不少。楼内,老先生还没来,小二在百忙之中抽出空来与客人们插科打诨,而老板娘也懒得管那么多,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算盘。
“呀,老先生总算来了!”闷声喝着酒的大汉忽然惊喜地大叫。楼内众人纷纷抬头望向自楼外进来的说书人。
老板娘抬头埋怨道:“老先生今日来得迟了,是因为天寒的缘故吗?”
老先生微笑着解释说:“诸位抱歉,小老儿被一路上的桃花耽误了。”
“哦,”老板娘恍然大悟道,“那是,今日城中的桃花都尽数盛开了,想来是昨夜风雨的缘故,今早出去,我还看见地上落了不少花瓣。”
有客人不以为意道:“这桃花年年开,年年谢,没什么出奇的。先生还是快快开始今天的故事吧。”
“那是,”上茶的小二一边将茶盏放下一边附和那客人道,“每年风一吹,雨一打,满地落花,我们做小的除了要服侍你们还要额外增加打扫庭院的工作。”
便有客人对小二笑骂道:“你若扫不干净,我们来做客的回头就向老板娘投诉,看你还敢抱怨,就等着被老板娘克扣工钱吧。”引得邻桌的几位客人都开怀大笑,而小二只是吐吐舌头便走开。
老先生听后沉默片刻,最后仅是叹息道:“也罢,不过是不同人对同一事物的不同看法而已。”接着依旧是慢条斯理地抿一口茶,整理了长袍,清了清嗓子,将惊木一拍,便接着昨天的故事讲下去。
“上回讲到谢家大小姐执意要亲自与掌柜打交道,那奶娘拗不过她,只得眼看着小姐独自走向柜台。话说那掌柜的看见一个女娃娃独自拿着银两前来,心里觉得很奇怪,就问她:‘站在那儿的是你娘亲吗?她怎么不过来?’只见这女娃娃立即神色慌张地在唇间竖上一根指头,要那掌柜的细声低语。掌柜的立刻会意,赶忙收敛了声音,焦急道:‘小姑娘,你究竟要我帮你做什么?’那大小姐立即低声哽咽道:‘那个婶婶不是我娘,但是她老是跟着我,我去哪儿都跟着我,就门外还有其他人守着呢,我该怎么办啊?’嘿,那大小姐这么说,虽然也没撒谎,可是那掌柜的立即就以为她遇上人贩子了,他当即安慰道:‘别怕,别怕。’同时伸手招呼小二去门外看看是不是有几个神色怪异的人在守着。那小二回来后说门外真的有人在守着,不知是做什么的,赶不走也不进来,上前去招呼他们买酒反而被威胁滚开。掌柜的一听就更加确信与生气了,他想这样一个娇俏的女娃娃可不能落到那帮歹人手上,于是招呼小二立即从酒肆后门出去报官,而自己则上前去拖住这帮人。”
“可怜那奶娘还蒙在鼓里呢,她见掌柜走过来,便以为小姐果然还是不晓得怎样与外人说话,便迎上去正想要帮着说些什么。谁知掌柜的却说:‘这小姑娘聪明得很,看不出这么小就懂得帮大人买酒了。我已经吩咐小二去酒窖里取她要的酒了,夫人您在这儿稍等片刻可行?’奶娘一听,心中欣喜,便满口应承:‘没事,没事。’可是,她等来的不是酒,而是一队官兵。为首的官兵一进来就嚷嚷道:‘是谁那么胆肥?敢在天子跟前做拐卖幼童这等伤天害理的歹事?’掌柜的一听立即站起身来指着谢家小姐的奶娘道:‘就是这个恶毒的妇人,官爷,你留心门外还有几个她的同伙。’哎呀,此时的奶娘真是一头雾水,百口莫辩,她惊慌失措道:‘我拐卖谁了?拐卖谁了!你们可知我是谁?’那个做头的官爷也是个没耐心的主,他怒吼道:‘啥事跟我回衙门再讲,难不成人家掌柜的会无端冤枉你么?’那掌柜的一听也理直气壮道:‘官爷说得没错,是那个小姑娘借买酒之故向我道明你并非她的母亲,却和门外的几个人老是跟着她,你们不是图谋不轨,无端跟着人家小姑娘干嘛?’奶娘一听,急了:‘小姐,你倒是说说,我们到底是什么人?’可是她并没有听到谢安琳的声音。众人在酒肆附近寻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谢安琳的踪影。你道那令人不省心的小祖宗去哪儿了?原来她早趁众人争执成一团乱麻的时候就偷偷溜出酒肆,跑个无影无踪了。可怜奶娘一行人最终还是被官兵押回了衙门。”
“哎,这大小姐可真会捣乱。”“那是,我与她一般大的时候根本不敢这样将大人耍得团团转。”“我猜你哪是不敢啊,是根本没人家那么聪明,是不会吧?哈?”听客们一边低声议论一边笑。清冷的东风自微敞的窗户吹进来,饮客们的茶中都参杂了庭院里漫延开来的桃花香。
老先生抿了一口茶,依旧继续:“那大小姐刚逃出酒肆时,心里欢喜得很,她漫无目的地在长安的大街小巷穿梭,从万千的商铺与人群中走过,尽情地享受着这来之不易的自由,好不兴奋啊。但很快,她就累了,这份自由所带来的兴奋来的快,去得也快。不觉间,已是日落西山,暮色渐浓时,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少,直到最后竟然偌大的一条街就只剩下谢安琳一个人了。这个时候,谢家的小祖宗终于知道害怕了,因为此时的她不仅又累又饿,而且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到了哪儿,想要她独自回宰相府是根本不可能的,毕竟她终究只是个从未独自出过宰相府、娇生惯养且不经世事的六岁女娃娃。这个时候,从黑暗中的不知哪个方向,忽然走出了两个提着灯笼的贼眉鼠眼的市井混混。他们二人遇到谢安琳也颇觉得意外,因为这么晚了,大街上竟然还有个无人看管的女娃娃。”
“究竟谢家的大小姐要如何避过这一劫,欲知后事如何,明日此时此楼再听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