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藏毛丹和最小的姐姐相隔五岁,最小的哥哥大她八岁。在她十一岁那年,最小的姐姐出嫁了。最小的哥哥也是一个娃的父亲。
任藏毛丹并不孤单,她还有一个年龄相仿的表哥,名叫娘下普鸽主主。他大任藏毛丹一岁多,是她娘娘的儿子。他家在娘下庄,距任藏术占庄二十多里。多年前两家门当户对,这才做了亲戚。
后来,娘下普鸽主主的爷爷做生意被外地人哄骗,一下子把几十亩地赔了进去,再后来爷爷嗜好赌博,家境越来越不成了。
娘下普鸽主主六岁那年,母亲去世,后母待他不好,外阿婆一气之下把外孙领了回来。从此,娘下普鸽主主生活在外阿婆家,很少到娘下庄去。
娘下普鸽主主长得憨楚楚的,很少有笑容,话也不多,性格温和,从不惹事生非,和娘舅一家人相处得很不错。
表哥是同龄人,任藏毛丹只有和他一起耍了,她喜欢和他在一起耍。她看着表哥那样都好,就是嫌他名字长,干脆叫成普鸽主主,以后大家也跟着这么叫了。
任藏毛丹和娘下普鸽主主相处的时间比较多。在她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失去母亲的表哥的同情,每当表哥和别的娃们出现摩檫时,她总是护着他。父母亲进城回来,总要买些好吃的,分给“奶干”和孙子孙女。外甥是轮不上的。任藏毛丹就偷偷地分一半给表哥。当然了,娘下普鸽主主对表妹也是爱护有加。
也许是两姐妹早就串通好了要当亲家,亲戚走得很勤。一般这样的亲戚,一年走个四五回也就不错了,而这俩姊妹亲过份了,几乎每一营日都见面,也就是说任藏毛丹每隔五天,就能和未来的丈夫官洛野雀见面。
任藏毛丹七岁那年,家里请了私塾先生,给两个女儿及孙子孙女们教书,教琴棋书画。任母和妹子一商议,就以乡下安静,有利于学习为由,让官洛野雀来姨娘家入学。两姊妹有意让两个娃从小青梅竹马,为以后的婚嫁打下基础。当然了,娘下普鸽主主也是私塾的受益者。
学生们早上学识字,下午学琴棋书画。官洛野雀有专车,早上送来,中午是不回去的,到了晚上接回城里。
一群娃们都是同龄人,可三个是长辈,另六个是任藏毛丹的侄儿侄女。虽是同龄,辈份分得很清,一个是尕娘娘,一个是两姨爸,另一个是姑舅爸。
一天的日子里,学习的时间少,玩耍的时间多。长辈和晚辈不在一起耍。
天气好的日子里,三个长辈经常到外面玩耍。
春天最美好了,当打碗花满山遍野盛开时,任藏毛丹由两位哥哥伴陪,仆人们跟随,在山坡上折打碗花,然后编成凉帽。
两位哥哥争着要把自己编的凉帽戴在妹妹头上。
妹妹为难了,想了想说:“我把你们的换着戴。”
两位哥哥争着说:“先戴我的!”
妹妹又为难了,从心里讲她想先戴城里娃的,毕竟她常到他家去,很多方面用着他,可她又不想让一个没娘娃不高兴,只好想了一个能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俩绊跤,谁赢了我先戴谁的。”
两位哥哥扭在一起,难解难分。最后普鸽主主赢了。官洛野雀从地上爬起来,噘着嘴不高兴。
任藏毛丹于心不忍了,赶忙对官洛野雀说:“我先戴一小会,一会就带你的。”
满山遍野的山丹花开了,红艳艳的一片又一片。
任藏毛丹由两位哥哥伴陪,仆人们跟随,在花丛里跑呀跳呀,一边还折着山丹花。
官洛野雀说:“妹妹呀,你脸这么白,要是把花在脸上搽搽就更好看了。”
妹妹说:“我使使。”
官洛野雀说:“你看不着,不好搽,我来给你搽。”
妹妹不拒绝。官洛野雀小心地在妹妹脸上搽着山丹花粉。
娘下普鸽主主心里不平衡了:“我也要搽。”
官洛野雀没好气地说:“你是跟屁虫呀,别人做啥你做啥。”
娘下普鸽主主不相让:“你才是跟屁虫!”
最后俩人商定,一人搽一边脸颊。俩人手拿山丹花很小心地在妹妹脸上扑打。
官洛野雀看到妹妹脸上的红不均匀,就用手指摸了一下。
娘下普鸽主主心里不乐意了:“你阿么摸妹妹的脸?”
官洛野雀说:“太红了不好看,我抹均匀了。”
另一个像是在占便宜:“我也抹红了,也要摸均匀。”说着就要伸手。
八岁的任藏毛丹已知道男女有别,笑着避开了。
娘下普鸽主主没面子了:“我不和你们耍了,你们脚力脚力盘盘去。”
官洛野雀不以为然:“不耍就不耍,没关系。”
娘下普鸽主主不答话,趁机在妹妹脸上抹了一把,开心地大笑。
任藏毛丹白皙的脸上搽上红红的花粉,美得宛如小天使,把两位小哥哥看呆了……。
草莓下来的日子里,他们不吃仆人采来的草莓,而是由仆人们陪着,来到不远处的山坡上自己采草莓。
两个儿子娃都在关心讨好女儿家:“你别往高处走,小心滑倒。”
“走慢些,小心石头跄倒。”
“你热了在树底下凉一会……。”
两个儿子娃把最大的的草莓争着奉献给女儿,一边还争强:“我的草莓最大。”
“我的这个草莓才最大最红。”
“叫妹妹说,谁的草莓大?”
每当这时,任藏毛丹就为难了,他不知道向着谁说话。他俩的草莓的确差不多大,一样红艳艳。她只能这样说:“一样大一样红,都好。”
他俩对这样的答复显然不满意,继续满山坡跑着,寻找最大最红的草莓。
任藏毛丹看到两位阿哥如此好,心里美兹兹的,别提有多高兴了,喊着关心的话:“小心哦,别跄倒了!”
说心里活,她还是偏向官洛野雀。这当然是城里的优越,城里人的优越感,使她从小受了世俗的影响,对官洛野雀相对看高一些。她很想说官洛野雀的早莓最大最红,可她又怕惹娘下普鸽主主不高兴。他是个没娘娃,没娘的娃可怜。
秋天到了,檬子(5)熟了。
檬子叶子上刺多,采时要小心翼翼,一不小心刺就扎手。
两个儿子娃更关心女儿家:“任藏毛丹,你别采了。”
“小心刺扎哈,慢些着。”
“小心滑倒,刺这么多,滑倒扎疼呢。”
两个儿子娃照样把最大最红的檬子奉献给女儿家,一边还争着说自己的檬子最大最红。
任藏毛丹假装把俩人的檬子比较着,看着两位阿哥的期望的眼神,显得很为难,最终还是说:“都大都红。”
娘下普鸽主主听了这话脸上仍是憨楚楚的,啥话也不说,继续去寻找最大最红的檬子。城里娃就不同了,脸上明显露出不悦,对她说:“好呀,你偏向没娘娃。”
她赶忙说:“阿哥,你别这么说,没娘娃可怜。”
官洛野雀见她护着另一个,生气了:“可怜了你长大给他当婆娘。”十二岁的他还不大明白“婆娘”真正的含义,可也从大汉嘴里隐约听出了什么。
十一岁的妹妹顿时羞红了脸,一边走开,一边赌气道:“不跟你耍了,再不耍了。”
娘下普鸽主主双手捧着大檬子来了,见妹妹脸上不悦,还不搭理官洛野雀,就和他嚷起来了:“你阿么惹妹妹了?”
“我惹她咸麻烦。”
“没惹她阿么是这么的?”
“我阿么知道。”
“你装啥?就是你惹了,赶紧去愿哄她。”
“乡里娃,你管得宽。”
“你城里娃有啥了不起。”
“没娘娃,夹墙根!”
这一下说到疼处,娘下普鸽主主出手了,俩人扭打在一起,不分上下。
任藏毛丹顾不上生气了,急得大叫:“别打了!别打了,再打我要回家了,和你们两个都不耍了!”
她的后一句话真管用,两个儿子娃都住了手。
任藏毛丹一只手拉着这位阿哥的手,另一只手拉着那位阿哥的手,说着惹两位阿哥高兴的话,三人并排朝庄里走去。
不远处的大树下,五六个和任藏毛丹同龄的儿子娃手拉手,高声齐喊:
“城里娃!一疙瘩馍馍换哈!”
“儿子伙女子!张家坪上倒肚子!”
“脚力脚力盘盘!一盘盘到南山!南山阿婆会射箭!射的城里娃不敢站!”……
任藏毛丹也不示弱,丢开阿哥们的手,跑到田埂高处,高喊:“你们喊!再喊我给阿大说去!”
几个佃户的儿子娃一溜烟跑得无踪无影。